秦二小姐和秦四小姐接連出嫁了,秦府的日子也似乎消停了許多,秦從文不在府裡,一院子的鶯鶯燕燕也不到上房來了,蘇氏只覺得這樣的日子安心又舒適,別提多自在了。
剛吃完早飯,蘇氏正在屋裡逗兩個孩子玩,兩個小傢伙穿着一樣的衣服,躺在臨窗大炕上,身子底下鋪着錦緞繡五福祥雲紋的大紅被子,更顯得兩個孩子雪白可愛,他們揮動手小小的拳頭,手腕上的金鐲子叮噹當的響着,孩子們大概是比較喜歡這個聲音,聽了以後更加賣力的揮手拳頭來。奶孃們就在炕邊上站着,隨時準備侍候,蘇氏坐在炕邊上逗逗個這,稀罕稀罕那個,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她這是第三次當孃親了,卻頭一次把孩子養在自己屋裡頭,心裡這個歡喜勁比起第一次當孃的人來說絲毫不弱。
“當初啊,把這個家交出去就對了,二兒媳婦知書達理,處理起事情來井井有條,我看着可比一般的帳房先生都厲害呢!”蘇氏一邊逗着孩子,一邊跟奶孃說話,林氏的性子跟以前比,多了一絲精明和氣勢,這樣的人最適合掌家了。
奶孃也道:“是老奴目光短淺了,當初三小姐說讓二少奶奶掌家時,奴婢還不樂意了好一陣子呢,現在想想,多虧聽了三小姐的話。二少奶奶是個賢惠的,對您更是百般萬般的尊敬,可沒有比她再好的了!就說府裡二小姐、四小姐出嫁吧,要是您來做。只怕做不了這和周全,還得落一身的埋怨,有二少奶奶出面,您確實輕省不少。”最生要的是林氏乖覺。雖然自己當了家,可一遇到大事,還是會來請教蘇氏,蘇氏不擅長庶務,往往扔給林氏一句話“你自己看着辦”,林氏並不驕躁,自己轉身把事兒處理完了,還回頭來問蘇氏這樣做可好?可行?
林氏恪守本分,處處都把蘇氏這人嫡母放在眼裡,實屬難得。
蘇氏對林氏也很滿意。不由得點頭稱讚了幾句。隨後又道:“說到底還是我生的姑娘有眼光。若是放了旁的姐兒,未必肯這樣替自己的嫂子說話。”
奶孃也道:“可不是,三小姐的變化奴婢們都看在哪裡。自從她出事兒以後,整個人就變了,老話說得好,不經事兒,不懂事,老天爺保佑,三小姐以前吃了太多的虧,如今總算是轉了性,知理了。”
蘇氏嘆了一聲,坐直了身子。又親自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屁股,摸到一手乾爽後,才笑着對奶孃道:“可不是,以前我還發愁呢,以阿離的性子,如何能不吃虧?現在好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再加上她那個世外高人的師傅幫襯着,想來以後應該一切順遂,再無災難了。”
簾子後頭閃過一道嬌俏的人影。
蘇氏用餘光瞧見,心裡一陣苦澀,她扯出個笑容,強壓住心裡的疼痛,佯裝無事,衝着兩個奶孃道:“孩子困了,帶他們下去吃口奶,哄着睡一覺吧。”
兩人連忙上前來,抱起粉團一般的四少爺,五少爺,叫上外頭的小丫頭,回廂房去了。
芳俏掀了簾子進來,手裡端着個烏木托盤,上頭置個藍花淺盤,裡頭裝了海棠果,杏子。
“夫人,奴婢讓人洗了水果來,您吃兩個吧。”芳俏輕手輕腳的把藍鏹淺盤擱在炕桌上頭,不自在的道:“這天可真是太熱了,有好些日子沒有下雨了,奴婢看您用飯用得少,便挑了些酸爽的水果送來,開開胃。”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連她自己都覺得突兀,咬了下脣偷偷的瞧了一眼蘇氏。
蘇氏道:“難爲你想得周到。”她自己伸手拿了黃澄澄的杏子,掰開去了核,咬一口杏肉,只覺得那酸氣直達心底。
“夫人,這杏子味道可好?”
蘇氏點頭,“酸中帶甜,是好東西。”
奶孃道:“這東西賤,還傷人,小姐少吃幾個,要是想吃開胃的,讓人買些梅子不就成了?”
芳俏漲紅了一張臉,只道:“奶孃說得是,夫人少用兩個,嚐嚐味道就是了。”
蘇氏拿帕子擦了手,對芳俏道:“這會兒左右無事,你也坐下來說說話。”
芳俏唉了一聲,搬了三足小凳坐到了下去。
“芳俏啊,你最近好像很忙啊,都沒有時間陪我說說話,這屋裡屋外的事情不用你件件親力親爲,你挑兩個得力的分派下去就是了。”
芳俏心裡一緊,連忙道:“奴婢方纔見您和奶孃說話,就沒敢進來打擾。”
奶孃不知內情,還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夫人何時當過你是外人?我們說話也不過說些家裡的事兒,你怎麼就聽不得了?”
芳俏慌張的點了點頭,不敢直視蘇氏的目光。
蘇氏試探道:“芳俏,姑娘大了總會有些心思,這些年我把你拴在身邊,倒是耽誤了你,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有出府嫁個好人家,過自己的小日子去。我就是不知道,你可有心上人?”
芳俏聽了這話,連忙擡起頭來,“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你都十九了,別人家的女兒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有兩三個了。如今我這裡一切妥當,自然該爲你考慮一下親事,就是不知道你這孩子中意什麼樣的,我心中倒有兩個合適的人選,一個是三小姐莊子上管事的兒子,長得眉清目秀的,又識文斷字,家裡日子可紅火了,你嫁過去以後不用擔心看婆家人的臉色,還有一樁是大少爺身邊的人,雖說只是個隨從,可到底是常年出入侯府見過世面的,那孩子年紀與你相當。爲人老實持重,是個妥貼的人。這二人一文一武,都是不錯的,你若是中意。我就幫你張羅張羅。”蘇氏此時心裡還抱着一絲幻想,她是絕不希望芳俏做糊塗事的。
芳俏聽了這話,心中萬分驚恐。
她的年紀是不小了,府裡的丫頭到了這個年紀,早就被主子打發出府,或是拉去配人了。蘇氏說得這兩個人條件都不錯,若是以往,她只會千恩萬謝的感激,心裡不會生出半點的不痛快來,可在見識了那樣的人物以後。一個小小管事的兒子和隨從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她要做的。是名門府第裡的嬌婦人。不是整日爲生計奔波,精打細算的農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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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兒,芳俏便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慌。她連滾帶爬的來到蘇氏面前,跪倒後連連磕頭,“夫人開恩,芳俏願一生跟着夫人,求夫人別趕奴婢走,奴婢不願出府。”
蘇氏心裡的最後一絲希望被狠狠的掐滅了,她一方面心痛芳俏的無情,一方面又感嘆人心險惡,心裡頓時冰涼得透骨,好像那寒氣透過血脈竄到身體的四肢各處去了。整個人彷彿在臘月天裡喝了一碗冰水一樣,冰得她的心幾乎都要被凍住了,連牙齒也忍不住輕輕打顫起來。
蘇氏穩着情緒,道:“好孩子,你先起來。”
芳俏不肯走向,跪在那裡的身姿挺拔如鬆。
蘇氏發現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瞭解過她,竟沒有發現她的心氣如此之高。
“好孩子,你若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勉強你,只怕來日你歲數大了,願我誤了你的好姻緣。”
芳俏聽了這話,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又在奶孃的攙扶下,慢慢的起身坐了回去。
“奴婢不願,與夫人何干?奴婢願留下來侍候夫人一輩子。”
她這話說得言不由衷,蘇氏又豈會聽不出來?
蘇氏點了點頭,才又道:“唉,一轉眼阿離都十四了,眼看着就是她的生辰了,也不知道她的那位高人師傅能不能來,我真想敬他一杯酒,謝謝他把阿離教成現在這樣。”
芳俏心裡一動,不動聲色的道:“夫人不提,奴婢還真差點忘了,可不是,眼看就要十五了,三小姐的生辰八字特殊,往年多有忌諱,可如今這府裡是夫人當家,自然是夫人說了算,也不知道夫人想怎麼操辦?”
蘇氏只道:“她一個沒及笄的孩子,操辦什麼,我只想在家裡擺兩桌,自己人熱鬧熱鬧算了,要是她的恩師能來,就再好不過了。”
奶孃不明白蘇氏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平日裡掖着藏着的事情今天卻一直說呢?
“小姐,三小姐的師傅是高人,脾氣古怪,行蹤不定,咱們上哪找人去?再說了,他是三小姐的師傅,是長輩,哪有長輩給小輩過生辰的道理?”秦黛心有功夫的事情,秦府裡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只是關於她那位高人師傅的事兒,知道的人卻並不多,芳俏也是頭一次聽到。
芳俏對秦黛心的這位師傅十分感興趣的模樣,她裝作無意的跟奶孃打聽,“奶孃,三小姐的師傅到底是什麼人啊,我聽你和夫人說他如何如何厲害,卻不知道這樣的人物是不是我能見着的,如果三小姐生辰他能來就好了,到時候我也開開眼界。”
奶孃不是多話的人,只道:“事關三小姐,你可別上外頭胡說去,他師傅最不樂意在外人面前現身,也不喜歡別人知道他的存在,咱們就當不知道。”
芳俏胡亂點頭,“你還不知道我嘛,三小姐的事情,我怎麼可能胡說。”她嘴上雖然這樣說着,心裡卻暗想,該把這事兒跟他講講纔好。只是府裡規矩多,她想出府只能拿蘇氏的對牌出去,怎麼樣才能出去給他送個信兒呢?
蘇氏嘆了一聲,低頭撫了撫手指上的寶石景戒指,才道:“芳俏,明天你拿上我的對牌,到寶華樓把我訂的首飾取回來。”
芳俏不知是計,心裡一喜,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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