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飛忍着不適,吩咐手下人把一地的死屍趕緊收拾起來燒了。去年一年草原上都是在大旱中度過的,今年恰逢戰事,這些屍體又是被毒物咬死的,難免要格外當心些,爲了避免產生時疫,還是一把火燒了的乾淨。
秦黛心千叮嚀,萬囑咐,讓肖飛飛不可馬虎大意。肖飛飛把秦黛心的話奉爲聖旨一般,自然半點不敢馬虎。她讓手下人在手上纏了厚厚的布條子充當手套,免得在搬動屍體的過程中,也染上什麼毒,那些屍體一個摞一個的疊起來,很快就堆成了十幾個“小山。”
肖飛飛皺眉,她也沒有想到會死這麼多人。
不是戰死的,全是被毒物咬死的。
肖飛飛臉色不大好看,只覺得頭重腳輕。
天漸漸亮了,場面更加難看起來,那些屍體的臉,手都成了黑紫色,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哪怕人已經死了,可是眼睛裡裝着的恐懼,卻是定格在了那裡
。
肖飛飛不忍直視,這麼多年下來,心裡頭一字生出了幾分退意來。
人多力量大,沒一會兒,現場就被處理得差不多了,那些屍體身旁堆了不少乾草,樹枝,肖飛飛一聲令下,便有人拿了早就準備好的桐油往上頭淋,直到手裡的桐油都淋盡了,這才點火。
火光沖天,一股刺鼻的味道慢慢散開……
肖飛飛扭頭,只道:“留幾個人看着,其他人都回去吧!”
大夥連忙把手上的布條摘下,扔到火堆裡燒了,到了營帳門口。又逐一用泡了藥草的水洗手,喝了清毒湯,這纔回到營地之中。
大火燒了小半日,纔算是把那些死屍全都燒香完了。
紀婉兒忙着在營地中檢查有無時疫之事,一會兒要看有沒有人中屍毒,一會要看有沒有人要發病,倒是忙了個團團轉。
就這樣。大家腳不沾地了忙了幾天。竟再沒等到有人上門。
肖飛飛覺得大概是秦黛心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沒有人敢上門了,畢竟戰死殺場是小。被蛇活活咬死可就太憋屈了!幾千人連照面都沒打上,就都餵了蛇了,確實有點恐怖。
肖飛飛對這一戰印象深刻,且心有餘悸。也是從這一戰上開始,她似乎才真正明白了戰爭的含義是什麼。有時候意氣之爭,匹夫之勇,其實都沒有什麼用,就像秦黛心說的。略謀,天時地利人和,纔是戰爭勝敗的關鍵。
秦黛心沒有肖飛飛那麼樂觀。她總覺得眼前的平靜太過於不正常,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所以她片刻也不敢馬虎,一方面派人跟着紀婉兒挖藥捉蟲,製造大量對她們有利的藥粉,一方面拉着肖飛飛,給這支“脆弱”的隊伍好好講講課,軍紀如何,崗哨如何,條條款款,分門別類的一一立了起來。
肖飛飛聽了這些林林總總的條款後,竟然沒有發火,而是一反常態的暗喜,這些東西可都是十分寶貴的,她就是再不知事,也曉得這些東西的重要性,當下歡天喜地的執行了起來,沒有半分的不情願。
相比於肖飛飛營地之中的和諧友好氣氛,王庭之中的氣氛可就有點怪了。
格日桑耶對曼格臺的表現很不滿意,他沒打探到什麼情報不說,還沒能與鐵蒙託合派去的人發生衝突,自己的一番苦心,是真真的白費了。最讓人惱火的是,他只帶去了二十個人,折損四個,一點根本也沒傷到。
鐵蒙託合的人也是廢物,幾千人,對方竟不費一兵一卒就把他們收拾個乾乾淨淨,主將的屍身還讓馬給馱了回去,真是打臉啊!
不過,春日裡雖然有蟲,但也不至於有成千上萬只那麼多吧?況且春蛇慵懶,一向藏在暗處,絕不會那麼瘋狂的朝人進攻。
會不會是有人身懷異術,能讓這些蛇聽從他們的指揮,陷入瘋狂攻擊人的狀態
。
格日桑耶活了大半輩子,什麼都見過了,自然也不覺得有人能操控蟲獸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他沉吟一番,心裡有了計較,便提給人筆寫了一封。不過一時三刻的,這信便寫好了,格日桑耶用火漆封好,想着派人送出去,可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信,卻又突然發起愣來。
格日桑耶不知想到什麼,竟鬼使神差的把那封寫好的信給燒了,等看着那信化成了灰燼,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凝神沉思,突然下定決心想去賀敏珍珍那兒看看。
格日桑耶起身,也不帶人,自己去了賀敏珍的帳中。
青鸞見他來了,很是詫異,不過也不敢明面上就表現出來,只得裝成一副鎮定的樣子,給格日桑耶行禮,眼中雖然帶着焦急,可是卻什麼也不能說,不能做。
“參見大汗。”青鸞對大汗行了大禮,這才微微側身,退了下去。
賀敏珍適時的上來給格日桑耶見禮。
格日桑耶不會真讓賀敏珍拜她,當下扶住她的手臂,並示意青鸞道:“你退下,我跟大妃說會話。”
青鸞微微看了看賀敏珍,見她微微點頭,這才提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退了出去。
青鸞剛走,格日桑耶便鬆開了手,越過賀敏珍坐到主位上去了,他輕哼一聲,口中言語意有所指的道:“你的丫頭,對你倒是忠心。”
“大汗說笑了。”賀敏珍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大汗是草原之主,這草原上的人,都得忠於大汗纔是。青鸞也不過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有幾分感之心罷了。”
賀敏珍的口氣硬梆梆的,似乎一點感情也不帶。
格日桑耶聽了,不由得心虛,轉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這纔好受了些。
賀敏珍與此人糾纏了大半輩子,最是瞭解他不過,別人或許看不出格日桑耶的不同,可是賀敏珍卻能通過一些很細微的小表現,來觀察格日桑耶的反應和心情。
“來人,上茶。”賀敏珍想打破尷尬,畢竟她名義上還是格日桑耶的女人,做得太過,雙方都不好看,給他一個臺階下,後面的事兒才能好辦一點。
果然,格日桑耶臉色微霽,神情自在了幾分。
青鸞親自捧了茶來。
格日桑耶是瓦那人,血統純正,最愛瓦那的馬奶茶。
賀敏珍是大雍人,不管她留在瓦那多長時間,她骨子裡還是一個貼近大雍文化,習俗的人,所以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她只喝茶葉。
青鸞知道規矩,給格日桑耶準備的是馬奶茶
。
她上好了茶,見帳內氣氛輕鬆自在,便不由自主的輕快起來,隨後退出帳內。
一時間,夫妻兩個倒是沒有話說了,氣氛也就變得尷尬起來。
說起來,二人雖然做過真正的夫妻,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賀敏珍是大雍細作,目的就是接近瓦那王權,把一些情報打探到,送回大雍,哪怕那時她與格日桑耶的感情看似情意綿綿,但只有賀敏珍知道,她一直把持着自己的心,哪怕格日桑耶對她再好,她始終都記得自己的身份,身和心永遠沒有擺在一處。
那時的格日桑耶還是一位王子,行事沒有那麼多忌諱,性格也遠不如現在這般難纏,對賀敏珍是百般呵護,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愛她。只可惜他們身份不同,立場也不同,一出場,就註定了結果是錯的。
後來賀敏珍設計離開,格日桑耶以爲她真的死了,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嚴格意義上來說,能讓格日桑耶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女人,賀敏珍是第一個,也是惟一的一個。
如果,如果離開格日桑耶後,賀敏珍沒有在巧合之下救了先帝,那麼現在的她,會不會過着含飴弄孫的美好生活呢?
可惜啊,這世上最不靠譜的兩個字,就是如果。
賀敏珍閃了閃神,一切都是命!
“大汗最近似乎很忙,怎麼突然有時間過來了?”
格日桑耶的好心情,皆因這一句話毀了。
聽賀敏珍這意思,好像一點也不希望自己來似的!她是怎麼想的,他心裡清楚明白的很,可惜啊,那個人已經死了,而她,現在,以後,永遠都只能是自己一個人的。
“還不是你那個好兒子做下的好事?”
大男人心裡犯酸,口氣自然不太好。
賀敏珍像是習慣了格日桑耶態度轉變得奇快的風格似的,她一點也不驚訝格日桑耶翻臉的態度,反而平靜的問道:“恪兒,他又怎麼了?”一個又字,又得恰到好處,可是卻等於無形中給了格日桑耶一記耳光。
曼格臺是最讓格日桑耶省心的,從少到他,他都聰明懂事,因爲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他身上沒有半點身爲王子的驕傲和不羈,他的穩重懂事,退讓隱忍,好像都不能讓格日桑耶滿意似的,格日桑耶對他的態度,總是人前一面,人後一面。在人前,曼格臺是格日桑耶最喜歡的兒子,沒有之一,也因爲這個,草原上對曼格臺不滿的人很多,特別是幾位王子和他們身後的部落,幾乎恨不能把曼格臺扒皮吃了才痛快。人後呢?格日桑耶看向曼格臺的目光,總是陰森森的,不懷好意,帶着恨意的目光,幾乎要把這個孩子打倒!若不是曼格臺生性堅韌,又有賀敏珍的時時教導,這孩子指不定會長成什麼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