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楊府的兩位姑爺兒程普、張文陣亡之事,整個天波府處一片悲痛之中。佘老太君便准許第二日取消平日的訓練,讓所有人有個緩衝的時間。而穆桂英對楊文廣的要求卻很嚴,待他吃過早飯,便帶着兒子來校場練槍。
沒想到,穆桂英與楊文廣剛進入校場,就見場中有一正在習武的身影。單看那寒星點點,銀光皪皪,就知道這人已經將楊家槍法運用的相當純熟。那乾淨利落的身法,變化莫測的招式,看得楊文廣睜大了雙眼,忘記了所有。穆桂英見楊文廣的樣子,微微一笑,任由他在旁觀看。不過,再看場中那人,穆桂英的神情卻有些黯然。因爲,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佘老太君的大女兒,楊八妹。
“八姑奶奶,文廣可有很久沒有見到你練槍了。”楊八妹剛剛收槍,楊文廣便跑了過去,小臉上很是激動。
楊八妹嘴角微微揚起,有些微紅的眼中涌現一絲溫情。輕輕地拍了拍楊文廣的頭,才道:“文廣的槍法也很不錯。待文廣長大了,八姑奶奶就與你喂招兒。”
“讓八姑姑奶奶喂招兒?那文廣一定要將槍法練好。”楊文廣先是一臉驚喜,隨即跑到一邊兒練槍去了。
穆桂英便走到楊八妹的面前,同她一塊看着楊文廣,微笑道:“文廣以前經常聽宗保說八姑姑的楊家槍法很有四伯的風範,常常說看八姑姑練槍呢。今日,總算讓他如了願。”
“宗保說的對,我的槍法本就是四哥教的,自然很是像他。不過,文廣小小的年紀,能將楊家槍法練到如此,也是不錯了。”楊八妹雖然同穆桂英一樣看着楊文廣練槍,可一直留意着她的穆桂英卻發現楊八妹再說話時,眼神有些飄忽。
不過,似乎感覺到自己有些走神兒,楊八妹很快恢復過來,很像平時的模樣。又說了一會兒話,楊八妹才轉身向校場外慢慢走去。穆桂英看着她瘦弱卻直立背影,竟有些喘不上來氣兒的感覺。相信此時的楊八妹也是很壓抑的,只不過她卻總在堅強的外表示人,不想表現出自己的內心罷了。
比起楊八妹,小一歲的楊九妹可能因爲是幺妹的原故,比較像尋常的女子。自她醒來之後,在佘老太君的房間大哭了一晚,至今還沒有吃過東西,也沒有出過房間。而楊八妹卻如同平常一般,只是顯的消瘦,精神有些差。這樣的楊八妹,卻讓穆桂英很是擔心。她知道,如果楊八妹不將心中的悲痛發泄出來,肯定會大病一場的。
午飯過後,楊大娘、楊二孃、楊三娘便出了府,悄悄地準備着程普、張文的後事。因爲從戰報中來看,程普、張文死在亂軍之中,恐怕是很難找到屍首了,佘老太君便準備爲兩位姑爺兒立一個‘衣冠冢’。吩咐這些事,她便回自己的房間照看楊九妹。因爲柴郡主要照顧楊文廣,楊四娘、楊五郎、楊七娘便陪着楊八妹說話,讓她不要胡思亂想。至於穆桂英與黃鳳仙、姜翠萍三個有身孕之人,便被佘老太君強迫到花院中散心,以免心情不好,影響到肚子裡的孩子。
在花園中走了一會兒,肚子已經很圓的黃鳳仙、姜翠萍便有些累了,穆桂英因此提議到亭子裡坐坐。看着湖水中自由自在的魚兒,姜翠萍突然嘆氣道:“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此言一出,穆桂英與黃鳳仙的臉色立刻一緊。說實話,雖然嘴上沒有說,可穆桂英與黃鳳仙的心裡都很牽掛她們的夫君。程普、張文的事讓她們感覺到這南國的大軍確實很歷害,擔心也是正常的。可就是越擔心,穆桂英三女便是一直很有默契地沒有談起過。
姜翠萍也是一時失神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察覺到穆桂英、黃鳳仙的表情,立刻又道:“大哥可是帶着五十萬大軍呢,一定會將南國剿滅的。”
“對,南國只是一個剛剛建立的小國,能有多少人。咱們五十萬的大軍,可都是精兵強將,一定會平叛成功的。”黃鳳仙拂着自己的肚子,語氣很堅定,讓姜翠萍與穆桂英連連點頭。不過,三女都知道這也只是自己寬慰自己話,一時之間便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了。
穆桂英看到兩女眉宇間似乎有些憂愁,便換了個話題:“鳳仙,翠萍,你們說官家爲什麼會派嶽將軍與兩位姑父領兵南下呢?”
姜翠萍先是一愣,接着才疑惑地說道:“不是說,因爲讓大軍準備充分拖延時間,丁樞密使才提議讓嶽將軍與兩位姑父南下的嗎。這結果是誰也不能預料的,嫂嫂是不是想多了?”
“不對。”黃鳳仙開始時,也同姜翠萍一樣的想法。可她的父親可是遼國的大都督,自己也是做過將軍的人,對於軍之中事很是熟悉。所以,黃鳳仙很快就察覺出這其中是有不妥之處。
看了一眼姜翠萍,黃鳳仙才又看向湖中,慢慢地說道:“按照常理,南國叛亂,朝中派遣先行軍協助地方防守,等待平叛大軍南下,這是非常正確的。可這朝中又不是沒有將官,而且像在滄洲的何慶,齊洲的姜大哥,都要比遠在邊關的嶽將軍他們距汴梁城要近。怎麼會捨近求遠,讓嶽將軍三人領兵南下呢?”
“這?”姜翠萍聽完黃鳳仙的解釋,也疑惑起來。
穆桂英卻是皺着眉說道:“我也是想不通這點。就是官家再打壓楊家,也不可能因此讓那一萬多將士南下送命啊?”
“難道是丁謂?”姜翠萍隨口一說,卻見穆桂英、黃鳳仙都看着自己,立刻打個哈哈:“你們別這麼看着我,我也是胡亂這麼一說。”
“你爲什麼會提丁謂?”穆桂英的心中瞬間閃過什麼,卻什麼也沒有抓住,所以,有些焦急地追問着姜翠萍。
姜翠萍見黃鳳仙的神色也如同穆桂英一樣,便喃喃的說道:“這幾年六伯總是不聽丁謂之言,痛擊遼人。那丁謂不總是請官家定六伯的罪,可官家卻從沒有聽過。我便想那丁謂一定是很忌恨楊家的……”
“我想到了……”穆桂英與黃鳳仙異口同聲,說出了相同的話。兩人說完之後,似乎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便相視一笑。可想到自己所想,神色又有些凝重。看得姜翠萍有些吃驚地說道:“不會是我猜對了,真是丁謂害得兩位姑父戰死的?”
穆桂英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讓黃鳳仙告訴姜翠萍,自己卻看向湖水,不知道在想着什麼。黃鳳仙看了穆桂英一眼,纔對姜翠萍說起,丁謂的目地不是要害程普、張文,而是針對楊六郎。
楊六郎身爲都總管,管理着高陽關、益津關、瓦橋關一條線上的邊防。因爲邊防過長,楊六郎將孟良、焦贊調到了益津關,將楊興、嶽勝調到了瓦橋關,而他自己卻是呆在高陽關,以防遼人偷襲。
不過,自程普、張文調到邊關成爲楊六郎的手下之後。楊六郎很是用心培養兩人成爲守關之將,他自己則是隨時出關追擊靠近宋境的遼人。這讓身爲樞密使的丁謂很是忌恨楊六郎,從不服從他這個頂頭上司的命令。無奈,趙恆對於丁謂請旨治楊六朗之罪的事情,從來沒有肯定的答覆。這讓丁謂越加的害怕趙恆會重用楊六郎,因而讓他代替自己成爲樞密使。
正巧南國叛亂,丁謂便將想嶽勝、程普、張文調了出來。這樣楊六郎手下無將,就不能時常出關痛擊遼人,只能守着高陽關了。沒有了牙了老虎,也就只能嚇唬人,楊六郎老實了,丁謂也就安心了。
不過,丁謂卻萬萬沒有想到,因爲自己的私心,最後的結果卻這麼慘重。嶽勝重傷,那一萬多的將士全部陣亡。本來不夠資歷做先鋒官的程普、張文兩人更是因此喪了命。
“這麼說,兩位姑夫豈不是,豈不是……”姜翠萍聽着黃鳳仙的推測,見穆桂英沒有反駁,滿臉的驚訝。以穆桂英,黃鳳仙的才智,既然她們想的一樣,那事實的真像也差不了哪裡去。
“死的很冤。”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穆桂英、黃鳳仙、姜翠萍三女一個激靈。回頭看向聲音的來處,穆桂英三女才發現,不知何時楊八妹與楊四娘、楊五娘、楊七娘何時來了花園。
聲音是楊八妹發出的,這讓穆桂英三女都是很慚愧,可能是因爲舒服日子過久了,連有人靠近都不知道了。不過,看着楊八妹陰沉的臉色,還有楊四娘幾人驚詫的神色,想來幾人應該聽得差不多了。
“我出去走走。”楊八妹目光一閃,轉身便擡腿想走。穆桂英見此,連忙起身說道:“八姑姑,桂英知道你痛恨丁謂,可謝金吾之事在前,桂英希望八姑姑三思。”
楊八妹聽到穆桂英的話,動作立刻一頓。楊四娘見此,也想張嘴說什麼,卻被楊七娘拉住,微微搖搖頭,不讓她出聲。亭子裡寂靜一片,幾人都看向楊八妹,等待她的決定。即使楊八妹真得去找丁謂,穆桂英等人也不會阻攔,因爲她們都是楊家人。不過,她們還是想看看楊八妹的態度,畢竟這關係着她的夫君。
半晌,楊八妹依然向花園外走去。可她臨走之前說的一句話,卻讓穆桂英等人的心一鬆,卻有壓抑無比:
“我累了,回去休息。放心,楊八妹是楊家人,不會做出讓危害楊家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