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皇上,雖然寇相公所言甚過,可卻又不無道理。楊家之功從我朝開國以來,便是有目共睹……不過,自古以來,功過就不能相抵。否則,天下安能太平……臣以爲楊家這次所犯之罪,一定要懲罰,以警醒世人,嚴於律己,行事小心不犯錯……讓我朝之百姓都可明白,官家是公私分明的聖明之君。”
這洋洋灑灑的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即打消了寇準之言所帶來的影響,又暗貶了楊家,明捧了趙恆。弄得趙恆要是不嚴懲楊家,就不是一個好皇帝了。
不過,這言語之間卻絲毫不提宋朝大軍沒有主帥之事。而趙恆也被跟着丁謂之後,又站出來的錢惟演引經據典,大拍馬屁,竟然忘記了這件事。
話說,說這番話的人正是樞密使丁謂。他眼見着寇準說動了趙恆,似乎準備要放過楊家,心道絕不能放過這個打壓楊家的機會,便站了出來。這丁謂也是個人才,他剛剛的所言,有一些是之前想到的,可其中更多的卻是臨場發揮。
所以,丁謂站回隊列後,還不自然地抹了抹額頭的汗。他的心中,卻是有種喜意。就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我真TMD是個天才’。
丁謂滿意了,寇準卻差點將鼻子氣歪了。好不容易纔讓趙恆心中有所顧忌,放楊家一馬。可這一番話下來,還有誰可以阻止楊家之危呢。
寇準在這裡又開始急思對策之時,大殿之中跪着的佘老太君與穆桂英卻是氣炸了。佘老太君是來請罪的,無法推翻丁謂的話,與他辯駁,可穆桂英可忍不住了。
穆桂英是誰,她可是穿越來而的後世之人,生活在山寨受到萬般寵愛的山賊。就是她的師傅隱世高人,道家名宿對她也是異常疼愛。穆桂英何時受過如此的待遇,何曾如此氣苦過。
本來就不是大家閨秀的穆桂英立刻起了身,大步走向丁謂,大聲道:“丁樞密使,依你所說,凡是有過之人都應該受到懲罰,有功之人都應該受到獎賞,是也不是。”
趙恆看着穆桂英的模樣,似乎突然間想起什麼,目光一閃,並沒有出言治其‘不敬’之罪。而丁謂見趙恆沒有理會,那就是要他回答穆桂英之問。
不過,丁謂被穆桂英直直地盯着,竟然沒有察覺出心中的不妥來自何處。便點了點頭:“渾天侯所言甚是,本樞密使正是這個意思。”
“那好。”穆桂英目光一閃,退後一步,向趙恆一拱手,平靜地說道:“臣請皇上爲楊家做主,治丁謂之子丁普不敬先帝,侮辱先帝所賜天波府之罪……”
穆桂英這話一開口,丁謂就知道壞了。原本丁普只是受他影響看輕楊家,才導致了酒樓之事的發生。雖然楊家只是一將門之家,可天波府卻深受太祖、太宗皇帝的敬重。否則,也不會下了一道‘天波府門前武將下馬,文官下轎’的旨意。
此時穆桂英卻將這頂大帽子扣到了丁普的頭上,而且當時趙恆也在場,還真不好爲丁普脫罪。真要是坐實了這條罪,丁普就不死也得脫層皮。而且,丁謂也會受到牽扯。丁謂一邊爲竟然也會如此搬弄是非感覺到氣憤,一邊在想着如何爲自己的兒子脫罪。
回頭看了一眼,丁謂很想讓錢惟演出來爲丁普說幾句,怎麼說丁普也是他的姑父。可那錢惟演卻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低着頭,讓丁謂暗罵這個牆頭草的小人。
趙恆之前在酒樓已經與丁謂名言揭過此事,就算沒有與楊家說過,也是君無戲言。所以,穆桂英此時一說,趙恆立刻有些尷尬。一時之前,紫宸殿中的氣氛便僵在那裡。
看了這麼長時間戲的八王爺,卻是捋着鬍鬚搖了搖頭。然後,便站了出來,向趙恆說道:“官家,臣以爲,此時重要的是平息南國的叛亂。南國勢大,如果再不阻止,臣怕會危及到江山社稷。”
“皇兄言之有理。”一想到南國大軍勢如破竹,趙恆的頭隱隱有些疼痛。不過,再看到下面的穆桂英,趙恆的眼睛一亮。
清咳了一聲,趙恆才郎聲道:“楊主帥雖然兵敗,不過卻是敢統帥三軍的人才。此時正是用人之時,楊主帥之過不如就讓他戴罪立功,繼續平叛吧。”
“官家真乃仁君。”丁謂也不管趙恆的話說沒說完,再次站了出來。
其實,丁謂還真不想讓趙恆繼續說下去。誰知道他會不會因爲什麼原因,再次放過楊家。按眼前的局勢,他與楊家之仇已經是擺在明面上了,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的。既然如此,丁謂就不能看着楊家得到更大的勢。
想着心中所想,丁謂繼續道:“相信楊元帥知道只要平叛勝利,就不治他之前之罪,一定感激官家的仁心的。相信佘老太君等楊家的上上下下,也是這麼想的。”
說完,丁謂便看向佘老太君。佘老太君此時也被丁謂逼的有了一絲火氣,回頭一掃,那冷冷的目光竟然讓丁謂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
而穆桂英已經與丁謂撕破了臉,見他如此逼迫於人,便冷冷一笑:“丁樞密使好大的官威。官家還沒有說完,你便敢搶話。不過,丁樞密使如此瞭解聖意,本渾還真是佩服。”
穆桂英這兩句話說得丁謂從腳底下生出一股涼意,瞬間襲遍了他全身。再感覺到趙恆凌厲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丁謂額頭的汗已經落了下來。
‘撲通’一聲,丁謂一臉惶恐地跪在地上,驚慌地說道:“皇上,臣之心天地可見,請皇上不要相信小人的離間之言……”
也不怪丁謂如此,自古以來,爲君者最忌諱的就是臣子揣測自己的心思。無論這個皇帝是強是弱,他都不想讓臣子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而穆桂英卻不打算這麼放過丁謂,嘴角一揚,眼睛之中靈動,讓寇準心中一亮。
“丁樞密使,本侯只是將剛剛的情景用言語敘述而已,可沒有說過半句什麼‘離見’之言。而且,本侯出自哪裡,丁樞密使應該很清楚,請丁樞密使就不要侮辱‘小人’這個千古傳頌,讓人敬畏的詞語。”
穆桂英的話語一落,不僅寇準、八王爺忍不住莞爾一笑,就連剛剛有了怒氣的趙恆都是嘴角一揚。不過,再看向丁謂之時,趙恆的眼中卻多了什麼。
見丁謂應該也翻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了,穆桂英便再次跪下:“啓稟皇上,穆桂英自請南下助夫君平叛。如我軍再敗,楊家所有人願除去官職、自貶爲庶民。自此以後,楊家之後,也永不入朝爲官——”
‘嘶——’穆桂英的這番話不僅讓殿中官員真吸冷氣,就在龍椅之上的趙恆也微微驚訝。看着穆桂英通透的眼神,趙恆似乎明悟到什麼。
這時,八王爺卻忙站出來,急道:“老太君,此刻可是在紫宸殿,桂英一時氣憤,也不能說出如此氣話。”
旁觀了趙恆很久的佘老太君先是向八王爺微微一笑,才向趙恆說道:“官家,桂英之言便是楊家之言。”
‘桂英之言便是楊家之言’,佘老太君在穆桂英請願之時的詫異,趙恆看的清清楚楚。可她卻依舊支持這個曾經的‘破遼大元帥’,趙恆不得不懷疑楊家之人已經知道了他對楊家的意思。
可就是因爲知道了,楊家人卻依然肯南下平叛,還願意離開汴梁城,遠離朝堂,久不爲官。這讓趙恆有些理解爲什麼太祖、太宗皇帝對楊家會是那樣的信任,賜予楊家那麼多的殊榮。
反觀自己,趙恆突然間感覺到之前的擔心,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也說不定。
再看到寇準與八王爺,還有一些朝臣的急色,趙恆又有了一絲掙扎。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什麼,趙恆還是分得清的。
“渾天侯心繫大宋的安危,朕心甚安。”趙恆瞄了一眼穆桂英微突的肚子,不自然地說道:“不過,渾天侯此時的身體情況,似乎不適合……”
“官家,桂英的身體,沒有人會比桂英更清楚。”穆桂英頓了頓又道:“再說,這可是楊家之後,桂英怎麼會不顧忌呢。還請皇上恩准桂英的請求。”
想到南國大軍的聲勢,趙恆只得說道:“既然如此,爲了大宋的安危,朕就準了你的請求。不過嘛……”
說到這兒,趙恆頓了頓,又看了看穆桂英,才繼續說道:“不過嘛,朕也不那刻薄之君。如果我軍能將南國大軍剿滅,恢復南方的安寧,朕將會封楊元帥爲平南王——”
趙恆這話一出,滿朝震驚。穆桂英、佘老太君早就知道了趙恆對楊家的態度,此時卻聽到趙恆這樣的許諾,都在心中驚魂不定在猜測着他又有什麼用意。而丁謂卻低着頭,掩不住滿臉的憤恨。明明可以讓楊家永無寧日,卻被穆桂英給攪了。丁謂滿腹忌恨之時,卻有有些明悟,似乎,他有些小看穆桂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