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雨,如西湖龍王所言,下了七天七夜,直下到西湖水滿。
七天之後,雨過天晴。
午後的陽光透過敞開的房門,照進金山寺的大雄寶殿,照在白月生的臉上。
白月生宿醉醒來,緩緩睜開眼睛。
佛殿內冷冷清清,佛祖慈目低垂。
白月生搖晃着從地上爬起,隨手抓起供桌上的一個蘋果,咬了一口。
正要轉身離開,卻見果盤旁邊的燭臺下,壓着一張紙。
揉了揉痠痛的額頭,下意識拿起紙張。
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是簡體字。
“老公,我很幸運,你也很幸運,因爲我的幸運就是你的幸運,爲我歡呼吧!剛纔我去地府的時候,閻羅王又在跟我父親喝酒,他又喝醉了。我從他嘴裡又套出五十年的生命,哈哈!你猜,這一次我會變成誰?你肯定猜不出來!我先不告訴你了。現在,我去了一個‘三死三生’的地方,你不用去猜那個地方到底是哪裡,就算你想找也絕對找不到。一年後,我會帶着張叔夜和宿元景回梁山找你,跟你成親,你就等着跟你親愛的老婆洞房吧!嘿嘿!我現在長得,比閻惜嬌可要好看多了,你先流口水去吧!咱們一年後再見!老公,我愛你!”
白月生沒有見過若水柔的字跡,因爲她和他一樣,他倆人寫出來的字,誰都看不懂,故而從來不寫字。但是看到這些秀麗的簡體字和信上的內容,白月生確信,這是若水柔留下的。看着這封信,白月生心中的孤獨和陰霾,一掃而空。
“‘三死三生’,那到底是什麼地方?她怎麼也會去了那裡?”望着信紙上最後那五個字,白月生不由得笑了笑,“一年就一年,我等你!”
大步走出大雄寶殿,大步走出金山寺,大步走下南屏山。雖然沒有見到重生的若水柔,但是她通過那封信,給了他爲期一年的承諾,他相信她的承諾。他不需要追究她去那“三死三生”的地方幹什麼,他信任她,也許,一年後,她不僅會把張叔夜和宿元景帶到他面前,而且會把童嬌秀一同帶到他面前。
白月生此時的心情,正如那陽光一樣溫暖,他決定,回梁山等她。
在斷橋不遠處,白月生找到一輛馬車,離開了杭州。
斷橋之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兩位絕色佳人站在橋頭。
其中一位,白衣飄飄,容貌端莊而溫柔,好似出塵的仙女。
另一位,短髮齊肩,高挑的身材,完美無瑕的臉龐,一身黑色的職業女性西裝、黑色的高跟鞋,從頭到腳,都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這個世界上,很少有女人有她那麼大的腳,雖然她並不認爲自己的腳有多麼大。
這二人站在橋頭,卻沒人能夠看見她們,包括白月生進入車廂前,向着她們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他也沒有看見她們。
兩位佳人雙雙注視着白月生所乘的馬車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她二人同時嘆了口氣,又同時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謝謝你替我寫下那封信。”
“沒什麼,我這也是在幫自己。因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和你,是一個人。你是我的‘後世’,我是你的‘今生’。”
“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蛇?”
“你看呢?”
“我看不出來。”
“我是不是蛇,很重要嗎?”
“也不是那麼重要,只不過,我心裡多多少少有點害怕。”
“呵呵,你要知道,你現在是在跟你的‘前世’說話,我‘現在’是什麼,你‘曾經’就是什麼。”
“可我現在,不過是一個鬼魂而已。誰都看不見我,我跟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說話,他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
“我現在,不也跟你一樣嗎?他們同樣看不見我,聽不見我的聲音。”
“你那叫施法,我這叫鬼魂啊大姐!我發現,你這個人長得雖然挺傾國傾城的,但嘴裡有點不靠譜啊!”
“呵呵!彼此彼此。”
“咱先說好了,那個男人是我的,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
“你這就見外了,你和我分什麼彼此?你要記住,你跟我是一個人。”
“不是!不是!你是蛇,我是鬼!我纔不要跟你當一個人!”
“那你當鬼去吧,我不管你了!一年以後,我變成你的樣子去找他,他一定看不出什麼來。”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樣呢?算了算了!他已經有那麼多女人了,多你一個也不多,趕緊幫我‘塑身’吧!”
“你這叫什麼話?什麼叫多我一個也不多?”
“好吧好吧!你是我的好姐姐!趕緊給你的柔妹妹塑身去吧!”
“嗯,看在你替我渡過了雷峰塔之劫的份上,我自然會幫你。”
“瞧你這話說的!咱倆誰跟誰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沒想到,我當你的時候這麼漂亮呢!”
“別變着法兒誇自己了!等到給你塑身完成,咱倆就是真正的兩個人了。”
“姐姐你真好!我們找個地方,趕緊開始吧!”
她們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這樣的問題,不僅發生在了白素貞和若水柔身上,而且還發生在鄧元覺和沙悟淨身上。
白素貞和若水柔,本來是一個靈魂。若水柔從閻惜嬌的身體上離開以後,五個月前消失在西湖中的白素貞現身了。在她現身的一剎那,發現自己的靈魂,確切的說,是自己的另一個靈魂正在被黑白無常拘着,如風一般行往地府。
白素貞毫不猶豫,就把若水柔的靈魂、同時也是白素貞自己的另一個靈魂劫了下來。
五個多月前,若水柔來到這個世界上,她與白素貞是兩個時代的人,但使用的是同一個魂魄,因爲突然相遇,她們被強制結合進了閻惜嬌的身體,白素貞猝不及防,她的記憶被若水柔的記憶瞬間封印。五個月後,若水柔死亡,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白素貞的身體和記憶得以恢復。但是,在若水柔從閻惜嬌的身體出來,到進入地府的這一小段時間之內,若水柔和白素貞本是一體的靈魂,一分爲二,因爲她們即將被劃分入兩個不同的時代和空間。但是,就是在短短的片刻之間,白素貞抓住了機會,把若水柔的魂魄、確切的說是若水柔的記憶從黑白無常手裡奪了過來,當着那倆鬼差的面,將若水柔的記憶融入了自己的記憶之中。
黑白無常拿白素貞沒轍,她和若水柔本來就是一個人,她這麼做,倒也替他們減輕了一些負擔,因爲閻羅王算到,那位愛旅遊的姑奶奶就算回到地府,也會趁他跟對了眼的“若半城”喝酒的時候“要點好處”,再次附身到誰的身上給跑回來,現在,她的記憶被白素貞吞了,黑白無常正好回去跟閻羅王邀功請賞。
奈何那兩位鬼差的法力不如白素貞,白素貞輕而易舉就騙過了他們,等到他們走了以後,把藏起來的若水柔的記憶給放了出來。於是,一個魂魄,變成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