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西不敢直視她的眼眸,好一會兒才道:“茗香,她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時候,是頭先着地的,水中有碎石……”
“她,她死了?”古月華顫抖着聲音問。
趙恕立刻點點頭。安慰道:“茗香在天有靈,知道你還活着,那她一定會欣慰的,你快不要傷心了,你現在的身子,還很虛弱……”
趙靖西的話才說了一半,便看見古月華無聲的低啜起來,明明沒有一絲聲音發出喉嚨,可是這種無聲的悲痛比嚎啕大哭還要令人心碎。他連伸出手來,將古月華牢牢的抱進懷裡,低低安慰道:“你不要傷心!還有我在你身邊!”
他的聲音太過有力量,懷抱也很溫暖,古月華呆在這樣溫暖的地方。心底的悲痛總算是少了一些。
然後,她擡起頭來問道:“茗香的屍體停在哪裡?我要去看看!”
“不行!”趙靖西斷然拒絕:“你現在身子還很弱,根本就經不得風!”
聽了這話,古月華眼中立刻露出一絲失望來,看的趙靖西簡直想立刻就答應她的要求,省的她再這樣悲了,可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能答應她!
“你瞧瞧你的胳膊!還有小腿!那上面都是傷,現在的你,根本就一步都走不了!你現在必須得要接受治療,否則的話,是會落下殘疾的!”
古月華聽了這話,低頭瞧了瞧自己的雙臂,她知道趙靖西說的不是假話,因爲自己的身子骨自她自己清楚,聞言當即苦笑道:“我知道。可是,她們是爲我而死,我卻連她們的屍體都不去看一眼的話,那還像話麼?”
“不是不讓你看,是等你身體好一些了再去看。”趙靖西無奈道:“茗香與錦瑟的屍首也不可能現在就下葬,你急什麼?”
“那麼王爺是想讓她們停留多久才入土爲安?”古月華立刻反問。
屋子裡暖融融的,她靠着趙靖西坐在軟軟的牀上,身子也一點一點的被溫暖起來,感覺到理智與力氣又漸漸的回到了身體裡來。
趙靖西瞧了她一眼,溫聲道:“七天之後再說吧!到那個時候你的身體也會好一些的。”
“我怎麼能如此自私?”古月華皺眉道:“茗香她們爲了我而死,我卻因爲自己身體不好,硬生生的將她們下葬的時間往後拖延,萬一影響了她們以後的運勢可怎麼辦?我不能這麼自私!”
趙靖西聽了這樣的理由很是無語。可是現在面對的人是古月華,她是一個身上有傷,才從鬼門關裡闖回來的人,他怎麼能忍心責備她?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道:“那,你說怎麼辦?”
“我今日就要見到她們!”古月華毫不猶豫道。
還是這麼倔強!
趙靖西深深的嘆息一口氣,他實在是拿古月華沒有法子,當下只好道:“那也不用急在這一時,親兵們正在村外搭帳篷,錦瑟與茗香她們就停放在那裡,此時靈堂還沒有佈置好,你先休息。”
古月華聽了這話,定定的瞧着趙靖西。
“不要這麼看我。”趙靖西深深的嘆息一口氣,道:“但凡有可能,我都不會阻止你去看望她們。只是你看看你的手臂,如此嚴重的傷,不知道玉髓膏還能不能治得好,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你出去的。”
“那,琉璃呢?她在哪裡養傷?”古月華終究還是退了一步,眼前的男人,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了她好,她又怎麼忍心看着他這般爲難呢?
趙靖西聽了這話,面上登時出現一絲欣喜來,他忙道:“我這就叫人將琉璃也送到這邊來,跟你一起養傷!”說着,便小心翼翼的放開古月華,站起身來。
“別,倘若她已經安置好了,那就算了。”古月華連連搖頭:“她肯定也受了傷,挪來挪去的,對身體不好。我只要知道她還是活着的,就心滿意足了。”
趙靖西聽了這話正要回答,外頭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誰?”趙靖西問了一句。
“是我。”紫衣在門口答道:“王爺,琉璃姑娘已經擡上了樓,安置在隔壁房間裡了,屬下過來跟您與古小姐說一聲。”
“怎麼不安排在我這裡呢?”古月華聽了這話,立刻皺眉道。上諷團扛。
趙靖西擡眸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紫衣既然這麼安排了,她自然就有她的道理。”
開什麼玩笑,那丫頭要是進了這間房子裡養傷,那他還要怎麼與古月華卿卿我我,互訴衷腸?多一個人多不好意思!
還是紫衣懂他的心思!
古月華瞧了趙靖西一眼,將他眼中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沒好氣道:“這兩個房間相隔不遠,你還不快帶我過去瞧瞧她?”
“別急,你喝了這薑湯,吃了飯再去。”趙靖西搖頭道:“不然,等下你們抱頭痛哭,哪裡還能吃的下飯?”
古月華聽了這話,狠狠的瞪了趙靖西兩眼,卻是沒吭聲。
沒吭聲就代表着同意了,趙靖西連忙端着屋子裡的薑湯出去,交給紫衣去廚房再熱一遍,囑咐道:“你去廚房裡看看有什麼吃的,弄一些上來。”
“王爺,這個不用您來操心,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紫衣站在樓梯上微微一笑,道:“我這就下去端飯去。”
“別,還是先弄薑湯吧!等薑湯喝了,估計她就吃不了多少東西了,你端一碗燕窩粥上來就行。”趙靖西皺眉道。
紫衣立刻看外星人似的看了趙靖西一眼道:“王爺,你當這裡是你的靖王府麼?要什麼有什麼?拜託!這裡是小村莊!能有得大米粥喝就不錯了!你還想要燕窩粥,這不是異想天開麼?”
“那咱們的人出來,就沒有帶這些麼?”趙靖西皺眉道。
紫衣聽了這話,不由的更加無語:“王爺,您哪次出門讓我們準備這些東西了?搞清楚,您是一個大老爺們,不是千金小姐!所有人都是男的,我準備這些個做什麼?”
趙靖西被問的埡口無語,卻是狠狠的瞪了紫衣一眼,她這話也說的他太沒面子了!當下,他冷冷吩咐道:“本王不管,反正晚飯時候我要見到燕窩粥,你看着辦吧!”說着,毫不留情的將房間們給關上了。
紫衣在門口悻悻的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麼,便轉身下樓去了。
趙靖西面色如常的回到牀邊坐下,伸手拿起火夾將炭盆裡的碳翻了翻,添了些碳進去。
古月華面色古怪的瞧了他一眼,低低問道:“這荒山野嶺的,你這不是要逼死紫衣麼?”
“她有手段的,你不用擔心。”趙靖西淡淡道:“之前我好容易纔將你從水裡面找回來,她就不知道從哪裡給你找來了換洗的衣裳,你穿着還挺合身的。想必這燕窩,對於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聽她這麼一說,古月華這才低頭去看,果然看見自己身上穿着一身從來也不曾見過的衣裳,做工精良,刺繡逼真,這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能穿的起的衣裳。她當即詫異問道:“那她這衣裳是從哪裡找來的?”
“我也不知道。”趙靖西很是光棍道。
古月華聽了這話,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這衣裳的料子與做工不凡!紫衣絕不是從這附近農家借來的,你好好想想!”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趙靖西不知道想起什麼來,眼睛立刻一亮,道:“之前你不是派遣雲朵去救了任重遠那老東西的孫女麼?這位任小姐回到青雲庵以後,立刻就說動了青雲庵的主持派遣全庵堂裡的人都下山來找你,這是紫衣告訴我的,以你身上的衣裳料子來看,這衣裳八成,是紫衣從這位任小姐那裡借來的。”
“任小姐的衣裳?”古月華聽了這話,立刻吃了一驚,她仔細想了想,便連連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之前的確是派了雲朵去救這位任小姐,她是受了我的牽連。沒想到,紫衣竟然從她那裡借了衣裳給我穿,這可真是造化弄人。”語氣裡頗爲感慨萬千。
但趙靖西聽了這話,卻是狠狠的瞪了古月華兩眼道:“倘若你當初要是沒有派遣雲朵去救別人,說不定你根本就不會被逼跳崖,此時此刻,你身上也不會有這麼多傷!”
“我知道!”古月華嘆息一口氣道:“可我無法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因爲我而喪命,雲朵如果不去救她,她就會死,如果真是這樣,我會自責一輩子,現在我雖然滿身是傷,可我心裡面是坦然的。”
說着,她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裳料子,語氣愉快道:“再說了,我畢竟沒有救錯人不是麼?這位任小姐得救後不是躲在一旁看熱鬧,卻是費盡心思的說動庵裡的人下山找人,她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這也說明了,她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這個人,我結交定了!”
“好!隨你!”趙靖西其實對於任佳穎其實也沒多大意見,最開始的時候,他聽見說古月華竟然派遣雲朵去救這個無辜受牽連的女孩子,他是很憤怒的,因爲這樣一來,古月華得救的機會就會少很多很多!可是最後,這個任小姐得救之後,卻也想盡法子來救古月華,青雲庵裡的靜若畢竟是提供了有用的消息,要是沒有那條羊腸小道,恐怕他們繞着遠路下來,早就耽擱了救人的時間。
而古月華,沒有淹死說不定也就凍死在了那裡。
從這一點上來看,這位任小姐也算是救了古月華一次,兩個人,扯平了。
“咦,雲朵呢?”古月華這時候忽然問道:“從我醒來後,就只聽到紫衣來來回回的走動,我卻沒見過雲朵,她在哪裡?”
趙靖西看了她一眼,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雲朵很是自責,她在外頭安置茗香與錦瑟的屍首,不敢進來見你。”
“這事兒怎麼能怪她呢?你叫她進來見我!”古月華立刻道。
趙靖西臉上登時出現一絲幽怨來:“難道有我陪着你還不夠麼?”
古月華聽了這肉麻麻,酸溜溜的話,登時無語的很,狠狠瞪趙靖西一眼道:“快去啊!我現在迫切的想看到我身邊的那些個丫鬟們!”
趙靖西無法,只得站起身來去外頭叫人,頃刻之間端着一碗薑湯又返回來道:“雲朵不在。”
“那她去哪兒了?”古月華立刻問。
趙靖西將薑湯舀了一勺子遞到古月華嘴邊,這才道:“紫衣剛剛派她去青雲庵裡問任小姐要燕窩去了。”
“嗤!”的一聲,古月華剛喝進去的薑湯便噴了出來,噴了趙靖西一頭一臉。
“你們還真理直氣壯啊!”古月華不無感慨道。
趙靖西拿出帕子來將自己頭臉都擦拭乾淨了,這才轉頭看向古月華:“又不是白要她的,等回去以後,我讓人給她任家送上幾十斤幾百斤的,也不算啥。”
“是!你靖王殿下財大氣粗!”古月華無不嘲諷道:“我相信,幾百斤的燕窩,你是能弄到,可你就這麼大張旗的送到任家去,你不怕別人誤會麼?萬一你再壞了任小姐的名聲可怎麼辦?”
“我當然不會自己去送!”趙靖西重新端起薑湯喂古月華喝了一口,這才道:“皇兄有意讓任小姐做廉親王趙恕的繼王妃,我會命人將東西送到他那裡。”
“廉親王?”古月華一聽這話,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這個人跟我大哥大姐勾結在一起,不是什麼好東西!任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趙靖西此時已經知道這次要至古月華於死地的人便是趙恕與古瀟安,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將這件事情揭秘出來,那樣古月華會接受不了這個打擊!這對她的身體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因此,他只是淡淡一笑,道:“皇上也只是剛有這個想法而已,此事根本就八字還沒一撇,你不用太過擔心了。”
“真希望廉親王那傢伙離任小姐遠遠的!”古月華深深嘆息一口氣,道:“一個二手男人,別再糟蹋姑娘了!”
“二手男人?”趙靖西聽了這話,立時便想笑:“什麼是二手男人?”
“就是已經成過親的男人。”古月華冷哼一聲道:“這個趙恕,陰測測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面相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趙靖西萬沒想到古月華會這樣評價趙恕,皇家之人,哪裡還講究什麼二婚不二婚的!世人都以能嫁入皇家爲榮,即使是繼妃,那也是旁人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多少人豔羨還來不及,恐怕也只有古月華會覺得這不是一門好親事了。
“你不要多說話了,喝了薑湯就趕快睡一覺。”趙靖西再一次舀了一勺薑湯遞到古月華嘴邊。
古月華點點頭,張嘴嚥下了薑湯。
半個時辰之後,她便沉沉睡去。
趙靖西替她掖了掖被角,便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來到樓下。
樓下大廳裡站着墨雲,紫衣,雲朵等人,而這屋子的主人老婆婆兩口子,卻是躲去後面廚房裡去了,那裡地方不算小,也溫暖。
由於火盆都放在了樓上病號房裡,因此這樓下冷請情的。不過趙靖西等人都不會太在意就是了。趙靖西一站定,便對着墨雲問道:“你今日可曾派人去山林裡探查過?”
“回王爺!昨夜大部分的人都下水找人,今日不少人凍病的。”墨雲沉聲答道:“我讓他們都下去休息了,京城裡昨夜接到密信的部下連夜趕來,天明時分到達,我已經吩咐了他們去樹林裡探查。”
趙靖西聽了這話,眼睛立刻就是一亮:“可探查到什麼沒有?”
墨雲搖搖頭,道:“什麼都沒有!那些死去的蒙面人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他們是哪一方,哪一派,目前已經清理出來的屍首有三百多具,我方戰死之人有三四十人,大多數,都是二小姐身邊的人,侯府的八個侍衛全都死了,連同車伕在內,您安排在小姐身邊的暗衛,除了雲朵之外,其餘全都戰死了。”
趙靖西聽了這話,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極具諷刺的笑容來:“趙恕果然是聰明!他既然敢動手,那就絕對不會留下什麼把柄來,光憑紫衣那一番話,並不能定他的罪。”
“王爺說的是!這個陰險狡詐的小人,現在還不能將他繩之於法!”墨雲恨恨道。
“無妨,他既然敢對華兒動手,那我絕對不會放過他!”趙靖西一字一句道:“這筆賬,以後我會慢慢一點一點跟他算清楚!”說着,他轉頭看了墨雲一眼,囑咐道:“不過,趙恕是聰明,但還有一個人卻未必跟他一樣,你們去樹林裡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那些人與錦安候府的世子有所牽連,找到證據立刻回我!”
“是!王爺!”墨雲應了一聲,轉身便要退下,可他走了一步,卻又想起一事來,忙轉過身來道:“對了,王爺,好像錦安候也知道了自己女兒遇刺的消息,他已經帶着人快馬加鞭的往這邊趕了。”
“錦安候?”趙靖西聽了這話,立刻冷哼一聲道:“他這速度已經很慢了!”
墨雲低着頭不說話。
“不用管他!他愛來不來。”趙靖西勾了勾嘴角,笑道:“不過,你可要抓緊時間了,最好在錦安候趕來之前,就找到證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