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親善堂,後院專門騰出來的一間屋子裡,張老闆趴在牀上,田蜜站在窗前,其餘人均被張老闆清了場。
張老闆下顎撐在牀板上,說話有些艱難,嗡嗡道:“姑娘路上說有事相商,不知是何要事?”
他音落後,久久不見人迴應,便艱難地側過臉,往窗戶看去。
晨光從軒窗斜照入內,那姑娘靜靜立於光暈中,她長而濃密的睫毛投下稀疏暗影,爲那雙琥珀般瑩潤的眸子頻添幾許幽深。
她似乎,在思考着些什麼,直到他側臉的骨頭擠壓得快撐不住了,才見她脣角勾出一縷笑容。
田蜜微微一笑,側過臉來,淺聲問道:“東家,你可想在德莊府那等富貴天堂佔有一席之地?”
張老闆一震,連頰邊的疼痛都忘記了,他看着那姑娘眼底明亮的華光,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說什麼?”
“我說,或許得隆可以考慮去德莊府發展。”田蜜微微一笑,清晰說道:“我明白,德莊府是一塊鐵板,許多行業,不是被壟斷了,便都被某些勢力劃分乾淨了,外人想要進入,實在難比登天。”
張老闆明白,這姑娘不可能無緣無故跟他說這個,她會提出來,心中必定有數,他不由有些雀躍,期待地問:“姑娘有可妙計?”
“要打入一個行業,最快最迅捷的方法是併購這個行業中佔有一定地位的商戶,借它原有的各種資源進行發展。那麼,同樣的道理。要想融入一塊鐵板。最迅捷的方法。便是兼併這鐵板中原有的一塊。”田蜜說到這裡,忽而輕笑一聲,道:“東家,若我說不久就有人送上門來,你信是不信?”
“兼併鐵板中原有的一塊。”張老闆琢磨着這句話,忽的想起了他最大的競爭對手,頓時吃驚道:“這、這可能嗎?此次審查,我們得隆損了商譽。對方卻毫髮無傷,這,我們更不佔優勢啊。”
“正因如此,有些人,纔會忍耐不住。”田蜜篤定一笑,道:“東家,與其被動挨打,不如——”
張老闆接道:“主動出擊?”
“不。”田蜜笑着搖頭,道:“創造機會,讓他們打。”
張老闆愕然地看着她含笑的面孔。覺得自己的思維有點跟不上。但跟不上也就跟不上吧,只要結果是好的。其他的也並不那麼重要。他便點頭道:“姑娘請說,我老張雖行動不便,但也會盡量配合。”
“東家要做的很簡單,那便是,這段時間,好好在家養傷,什麼都不用管。”田蜜如此道,接着,便簡單說了下計劃,前前後後半刻鐘都不到。
田蜜出來,張老闆便讓其他人入內,然後宣佈,他養傷期間,藥坊所有事宜,全權交給田蜜。有人驚訝,有人不解,有人不服,卻沒有誰明目張膽地提出來。於是此事,便如此敲定。
醫館中照顧張老闆的人不少,田蜜便沒去湊那個熱鬧,瞭解了一下情況,便招呼着陽笑,準備一起回藥坊。
不想,她剛踏出親善堂的大門,便見林巖匆匆從外趕回,見到她,便笑着打招呼:“田姑娘,許久不見,近來可好啊?”
“自然是好。”田蜜看了眼親善堂內來來往往的顧客,也客氣笑道:“親善堂客似雲來,林七管事真是經營有方吶。”
“哪裡哪裡。”林巖雖擺着手,面上卻笑得開懷,他熱心問道:“姑娘這是要去哪裡啊?我讓車伕送你們一程。”
“多謝林七管事,不過,倒是不用這麼麻煩。”田蜜笑着搖搖頭,道:“從這回得隆,不幾步遠,這大早晨的,全當散步了。”
她如此一說,林巖也不強求,便道:“那姑娘慢走,林某手頭還有點事,就不遠送了。”
田蜜點頭別過,領着陽笑,往得隆走去。
走過兩條街後,陽笑繞繞頭,不解地問道:“姑娘,我看林家的那個管事,好像是特意趕回來的,對你很熱情嘛。你在得隆做的都不怎麼開心,爲什麼不去林家啊?林家啊,那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
田蜜聞言失笑,邊走邊道:“正因爲林家勢大,便是一角冰山,都能壓死個人,我纔要敬而遠之。”
陽笑仍舊不解,睜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茫然地看着她。
田蜜見此,便很有耐心地解釋道:“這麼跟你說吧,林家對現在的我來說,就好比是一個巨人,我若是靠近它,它輕而易舉就能決定我的一切,要脫身,太難。而得隆呢,正是那個和我站在差不多高度的人,我們地位平等,目標一致,可以一起成長,也能和平分開,目前來說,最合我心意。”
“原來如此。”陽笑點點頭,突然開了竅,恍然道:“所以,得隆是最好的跳板,可是姑娘想借它跳往哪裡呢?”
田蜜微微斂了斂眉,頓了片刻,才輕聲道:“目前來說,往哪兒跳都不妥,這兒反倒挺好的。等該解決的人都徹底解決掉了,該搬的也都搬走了,這兒也就清明瞭。”
德莊固然是個更大的舞臺,但舞臺大,人也多,她一個小蝦米,放那裡,可真是什麼都不是。再加上孃親的美貌,很難不招人惦記,到時候,她拿什麼護住她?只怕只能任人宰割。
除非,還有別的辦法。
田蜜搖搖頭,轉移了話題,道:“笑笑,跟你說件事情,這件事情難度不大,但有一定風險,弄不好,咱兩要一起去牢裡喂老鼠。”
陽笑當即點頭,認真地聽去。
田蜜便邊走邊說,走到得隆門口,便與陽笑作別,回了藥坊。
藥坊自有一套流程,說是將藥坊暫時交給她,其實她也沒什麼好管的,夥計們都按部就班地忙活着。況且,她僅代理幾天,根本不好插手別人的事。於是,她頂着個名頭,當的卻是甩手掌櫃,守的仍舊是她帳房那一畝三分地。
田蜜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好,見時辰尚早,想着自己的頂的名頭,便決定還是去問問房伯,可有她應該做的事情。
繞了一圈,溜達到房伯那裡,正巧瞧見房伯在修剪藥草,她便巴巴地湊過去,大眼一眯,笑得格外討巧,微微拖長了尾音,脆聲喚道:“房伯伯。”
房伯見小姑娘躬着半截身子,擡起頭來巴巴望着他,那整齊的齊劉海下,一雙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眼裡盡是星星點點的光芒,煞是乖巧討喜,便很是和藹的笑着道:“你這丫頭,可是有事相求啊?”
“房伯您既然這麼大方的問了,那我就不客氣的說了。”田蜜笑彎了眉眼,馬屁拍地啪啪響,一點不含蓄地道:“我聽說房伯不止藥煉的好,種的藥材也是一等一的好,便是普通的花草,也養得很好很好。您也知道,我家才搬到這裡來,院子裡空蕩蕩的,一點生氣都沒有。我便想着,您這裡有沒有什麼合適的花草……”
“送給你是不是?送了就不還了是不是?”房伯輕敲她額頭,笑着道:“你那眼珠子骨碌碌一滾,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打的是什麼主意。這不,轉眼就惦記我的寶貝們了。也罷,誰叫我就樂見你那精明樣。來,說說,你都想要啥樣的。”
“就知道房伯你最好了。”田蜜嘴裡就跟抹了蜜似得,把房伯逗得樂個不停,歡樂中,那自身的家當也在嘩嘩往外流,等房伯反映過來,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雖說近來陰雲繞頂,但今日滿載而歸,田蜜還是挺高興。
當她一手抱着盆栽,一手拖着小樹和長長的藤蔓,包裡還鼓得滿滿地向下墜時,她已經沒手再去敲門了。
她站在門外,剛清了清嗓子,準備大聲叫門時,那門竟然自己打開了。
好神奇啊。
田蜜瞪眼看着徐徐打開的院門,視線微移,當看見長身立於門內的人後,她不由歡呼一聲,盆栽都差點掉地,笑容滿滿地歡呼道:“喬宣,你回來了啊!”
簡直就像一道曙光,一下子將頭頂經久不散的陰雲驅逐了。
田蜜都不知道這種感覺緣何而來,總歸,喜悅是真心實意的。
她歡歡喜喜地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地遞過去,回身把門一關,便拽着喬宣寬大的袖袍,熱情無比地道:“喬宣你回來的太是時候了!我正愁找不到人當苦力呢——呃,我是說,我正想找人分享一下當花農的感受呢。”
所以說,總歸是苦力,比他本人更受歡迎。所以方纔,他又何必聽見那較往日沉重些的腳步聲,就巴巴地跑去開門?喬宣搖頭失笑。
“娘,我回來了。”田蜜匆匆叫了聲譚氏,便跑進屋去,將帶回來的那盆明目提神的盆栽放譚氏房間裡,然後去找了把小鋤頭,叫上喬宣,帶上青藤根和花種子,來到空落落的院子裡。
“這些青藤根要插在院牆下面,胡伯說他們生命力非常頑強,成長非常迅速,哪怕只是一截枝椏,也能生根發芽,十五日不到,他們就會長出嫩芽來,兩個月後,就會爬滿整個牆壁,到時候院牆上枝繁葉茂,一片蔥綠。”田蜜邊說,邊鄭重其事地把鋤頭交給喬宣,用眼神肯定道:我看好你!
譚氏在房檐下望見她這番動作,忙放下針線,快步走過來。她黛眉輕凝,不贊同地道:“球球,這如何使得?喬公子乃是讀書人,豈能做這等粗活?你快把鋤頭放下來,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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