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行?”張老闆臉一板,擺手道:“你是客,怎能勞你動身?你就安心的和大家夥兒一塊兒玩去吧。”
“玩?”袁華摸摸後腦勺,微黑的臉在燭光下散出懵懂光暈,層次分明的雙眼皮下,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很是茫然地看向他們,不好意思地問道:“玩什麼啊?”
衆人一聽,頓時樂了,紛紛指着他笑道:“這個傻小子。”
見大夥兒笑得這麼歡樂,袁華更茫然了,呆呆地瞅着他們。
這少年,未免也太傻太天真了。田蜜笑彎了眉眼,收到袁華求助的目光後,趕忙收斂神色,正兒八經地道:“那就讓袁華送我回家吧。正好,我娘許久不曾見過他了,有點事兒要交代交代。”
一聽是家裡長輩有事兒找,衆人便放過袁華,只是那看他的眼神,怎麼瞧都有點兒不對勁兒。
袁華就這麼茫茫然地被田蜜拽走,他一邊扶着田蜜,一邊不時地回頭去看那幾位。
他越是如此,那幫人便笑得越歡,他們笑得越歡,他便越納悶。
直到將要跨過錦福樓高高的門檻時,依稀聽到不知是誰低聲笑說:“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袁華腳下一個釀蹌,一頭栽了出去,他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了好幾下,才堪堪穩住身子。
他剛站穩,喘過氣兒來,晃又聽到:“喲,不會真被我猜中了吧。”
“咳、咳!”他頓時被自個兒嗆住了,猛咳了好一陣,擡起頭來時。滿臉已經通紅通紅,也不知道是被嗆紅的。還是被臊紅的。
袁華迅速倒回來扶起田蜜,甕聲說道:“田姑娘。外面壞人多,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他使勁兒低垂着腦袋,強扶着田蜜,選定一個方向,悶頭往前衝。
田蜜被這一拉,迫不得已,只得快跳着,以求追上他那又急又大的步子,以免被橫拖而走。等她擡起頭來時。一看,這不對啊,頓時哭笑不得地道:“錯了錯了,不是這條道,走反了。”
“啊?哦哦。”袁華愣愣地點點頭,臉紅得都能烤地瓜了,頭也不擡起來,腳下一轉,就往回去。
路過錦福樓門口時。明顯聽到了一連串歡樂的笑聲。
直到走過那一整條長街,袁華都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田蜜單腿跳得都無力了,只好出聲提醒道:“好了袁華,他們看不到了。”
袁華一囧。慢慢緩下步子。這一緩下來,才注意到田蜜立起的單腿在輕微發着抖。他頓時懊惱地一拍額頭,自責道:“對不起田姑娘。都是我太莽撞了。你還好吧?腳可是很疼?要不,要不我揹你吧!”
“行了行了。”田蜜擺擺手。硬扯出個笑容,道:“沒事兒。沒事兒,真沒啥事兒。”
這少年果真很傻很天真,他要真揹她走上這麼幾條街,明兒個她都不用出門見人了。
見田蜜腳明明在發着抖,卻還笑着安撫他,袁華心中更是自責。他認定她是在強顏歡笑,但她又不肯接受他的幫助,他無法,只得低垂着腦袋,悶悶地走在一旁。
田蜜見他那小受氣包樣,無奈地撅了撅嘴。
她再一次嘗試着動了動受傷的那隻腳,感覺沒最開始那麼痛了後,眼睛一亮。
她小心地將腳落在地上,慢慢走上幾步。很好,沒什麼問題,這點疼完全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她不禁一笑,擡起頭來,欣喜地道:“好了,袁華,我的腳好了。”
“真的?”袁華面上一喜,見她穩穩邁出好幾步後,便也徹底放鬆了下來,連聲道:“太好了田姑娘,真是太好了,你的腳好了。”
“嗯,都好了,咱們走吧。”田蜜點點頭,當先邁開步子。
袁華忙快走幾步,走到她左邊,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眼睛四下瞟着,一看到對面走來的閒漢,全身都緊繃了起來,直到人家若無其事地走過,才如同經歷了場浩劫般鬆懈下來。
此時,街頭巷陌,已有飄渺的薄霧升起,空氣中有些潮溼,蒼穹間一片灰麻,天邊尚殘留着最後一片灰白。
兩人腳下生風,趕在天徹底暗下之前,踏入了田家門前的小巷。
“到了,就是這裡了。”田蜜站在自家門前,笑着對袁華道:“進去坐坐吧。”
袁華連連擺手,指了指頭頂暗色的天,不好意思地道:“不了,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唔,我老孃也會拿掃帚追着我打的。”
田蜜不禁一笑,她想到喬宣還在家裡,便也不強求。她思索了片刻,忽而問道:“袁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人願意出錢給你辦作坊,但每個月要從你的利潤中分利,你,願意嗎?”
有了蛇皮的事情後,袁華聞得這話,並沒有多驚訝。他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後,擡起頭來,雙眼明亮,定定地回到:“我願意。只要能把養蛇基地辦起來,不管什麼方法,我都願意一試。”
“那好,你先回去吧,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只不過——”田蜜頓了頓,坦然道:“只不過,我不是義務勞動哦,若事成,我是要從中抽取佣金的。”
“沒問題,應該的,應該的。”袁華點點頭,而後道:“那我先回去了。”
田蜜點點頭,道:“嗯,去吧,注意安全。”
袁華便將麻袋甩在肩膀上,轉過身去,緊走幾步,一頭沒入巷子,在夜色裡,漸行漸遠。
等他的身影消失,田蜜便也轉過身,邊敲門,邊揚聲道:“開門開門,我回來了。”
田川一拉開門,看見田蜜站在門外,那皺起的眉頭便鬆了開來。
他讓開一步。讓她先進來,而後門一關。小身板一挺,揹着雙手。很是老成地道:“回來了啊,這次着實有些太晚了,以後還是有事的話,也儘量早點回來。畢竟是女孩子,太晚了不安全,他們有人送你吧?人呢?”
田蜜見他那小大人樣,失笑道:“好了,知道了,下次一定早出早歸。不讓小川爺擔心,這樣總行了吧?放心啦,我沒事,有人送我回來的。”
田川聞言,滿意地點點頭。
田蜜便一把抓過田川削瘦的胳膊,半邊身體都壓他身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從沒跟自家姐姐這麼親密過的田川,很有不自在。
他本來想掙脫,可在感覺到一輕一重。很不正常的走路頻率時,低頭一看,不由驚呼道:“姐,你的腳怎麼了?還說沒事。你偏誰呢!”
田蜜訕訕一笑,自知理虧,便敷衍道:“也沒什麼。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你看。我上次不也摔了一跤嗎?第二天還不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
剛其實還能走路。但不知道爲什麼,她在自家門口站了一會兒後,一擡腳,竟然比剛扭傷的時候還痛。
“你——”田川氣得不起,怒其不爭地道:“姐,你好歹是個女孩子,這要是留下疤來,以後還怎麼嫁人?”
“有那麼嚴重嗎?”田蜜眨眨琥珀色的大眼睛,撅着小嘴,小手按向弟弟俊朗的眉宇,不以爲意地笑道:“好了你別皺眉頭了,再皺就皺成小老頭了。若是真有人因爲你姐身上一塊傷疤就看不上你姐,這樣的人,姐姐我也不稀罕好吧?”
田川剛想據理力爭一下,打眼便見譚氏和喬宣聞聲從堂屋裡走出。
譚氏身姿曼妙,貌美如花,喬宣輕袍緩帶,從容溫雅,兩人徐徐漫步,從光線昏暗的房內行至漸起的月夜下,端的是神仙妃子,耀眼非常。
一回家就看到這麼賞心悅目的畫面,果然,還是回家好啊。田蜜兀自點頭。
喬宣於檐下駐步,聞言一笑,點頭附和道:“你姐姐說的沒錯。爲了全家生計而奮鬥,傷也傷得光榮。”
田蜜頓時得瑟了,驕傲地向田川,揚起腦袋,扳着小臉教訓道:“看看,聽聽,好好學學。”
田川難得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皺起挺拔的小鼻子,臉扭向一邊,充分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田蜜纔不管他,直壓着他蹦達到堂屋裡,才收手赦免了他。
田蜜扶着桌子,在長板凳上坐下,接過譚氏遞來的溫水,邊喝邊問道:“你們都吃過飯了嗎?我帶了錦福樓的菜回來。”
“吃了。”譚氏心疼地看着她扭傷的腳,眉間一片輕愁,顯然比田川更擔心留疤問題。她想着去疤的辦法,心不在焉地道:“中午有個小乞丐來支會了我們,我們便沒等你,倒是把你的那份給他吃了。”
“這就好。”田蜜笑眯眯地打趣道:“那小子不會感動得哭了吧?”
“雖則不是,卻也不遠了。”譚氏想起那個可憐孩子,輕聲嘆了口氣,憐憫道:“那孩子吃得急,邊吃便哽,好幾次都把自個兒噎着了,卻不捨得停下來。我看他年歲也不大,跟你弟弟差不了多少。小小年紀便落得如此地步,也不知是誰造得孽。”
田蜜聽了,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譚氏也覺得說這個有點太掃興了,便道:“你腳傷了,快去房裡躺着,一會兒娘給你打水梳洗,可別再跳來跳去的了,以免再傷着。”
“不急,娘。”田蜜從自己的布包裡,翻出萬有生那把精緻的算盤,遞給譚氏,道:“娘,這個你收着,家裡什麼時候用得上了,是當是賣,都可以。”
“你不是正缺把算盤嗎?怎不用它?”譚氏見這算盤用料講究,做工精細,不由疑道:“這算盤,你從哪兒來的?”
額……這就把田蜜問住了,她想起上次跟人鬥算,把她娘氣成那樣,這回聚衆賭博,她還真虛着,有點不敢說。
正在田蜜吞吞吐吐,譚氏疑色漸重之時,喬宣的目光凝結在那算盤上,忽而道:“可否借我一觀?”
“當然。”田蜜連忙雙手奉上。
喬宣接過,潔淨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盤身,忽地頓住。他將其中一處靠近燭光,輕聲道:“上面有字。”
“有字?”田蜜微有些詫異,不由起身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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