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聽牆角也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嗎?喬宣失笑。
田蜜非常努力地將小巧的耳朵貼上牆壁,又大又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神情異常專注,她順手拽了拽他寬袖,見喬宣不配合着蹲下來,不由轉移視線,擡頭巴巴地瞅着他。
她已經很努力了,可還是聽不清楚,零零碎碎的,根本不知道她們在講什麼。
喬宣輕笑一聲,反手握住她手腕,俯身拉她起來,原路返回,將她安置在窗下的木椅子上。
田蜜剛開始還略有點反抗,後想起以喬宣的功力,應該並不需要像她這般做賊似地靠近,便停了下來,老老實實地跟上他的腳步。
屋外,花大娘見院子裡沒人了,看了看天色,終於不再東拉西扯,而是撫着譚氏細長潔白的手背,滿臉不忍地道:“我看,妹子你這生活也挺不如意的,破瓦危房,吃糠咽菜,你看看這如玉小手,都快紮成針巢了,這得多疼啊。”
花大娘直唏噓,譚氏似乎想縮回手,動了動,未果,她便靦着臉低着頭,勉強扯了扯嘴角,低聲道:“還好,這樣也挺好的。”
“哎呀,好什麼啊好!”花大娘一票否決後,又笑得跟朵花兒似得,推心置腹地道:“大妹子啊,姐今天就跟你說點掏心窩子的話。姐知道,你一個寡居女人,真心很不容易。這細腰廋肩,卻要撐起一整個家,其中艱辛,說也說不完。還有,外面那些腌臢東西,見妹妹如此貌美,哪裡不生點齷齪心思?妹妹這心中,指不定有多悽苦。”
花大娘感同身受的一席話,輕易就勾起了譚氏的情緒,譚氏低頭抹着淚,哽咽道:“多謝大姐理解。”
“你我之間,還用得着說這些?”花大娘一臉憐惜地攬着譚氏,邊幫她扶着背,邊無限嘆息道:“知卿不易,我這心裡也不好受啊。唉,這女人啊,終歸得有個男人依靠才行,知冷知熱,總好過冷暖自知。妹子,你說是不?”
譚氏伏在她懷裡,眼淚連成珠串,順着她蓮花般的臉,傾瀉而下。她哽咽難言,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不瞞妹子說,姐這裡倒是有個不錯的人。”花大娘撫着譚氏後背,沒發現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譚氏,突然僵住了身體,自顧自地道:“村裡的王二你知道吧?這王二身強力壯,家有桑樹良田,前妻已死,僅有一子,實爲良配。妹妹這等花容月貌,哪個男人不心動?嫁過去,那王二還不寵上天去。只是妹妹這一雙兒女……着實拖沓了些,只恐惹人不喜。”
花大娘沒發覺譚氏劇烈顫動的肩膀,顧自認真思索一番,拍手道:“這也簡單!你家姑娘雖然傻些,但傻也有傻的好處,聽說依紅樓有人專好這口,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你那兒子,據說還識幾個字,這就更好辦了,賣給大戶人家當個書童還是很不錯的。你看,這樣得話,你的嫁妝也就出來了,以後在夫家也站得穩腳跟不是?”
花大娘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是這麼回事兒,她一臉笑容地扶起懷裡的譚氏,當看到那張白如地域孤魂的臉後,頓時僵住了。
譚氏臉色慘白,一雙血絲密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大娘,一手指着她,一手扣着自己胸口,劇烈喘息着。
花大娘嚇了一跳,後見譚氏這般柔軟的身段,也就有恃無恐了,她冷笑一聲,也不再裝了,刻薄的話張口就來,“喲,你這是嚇唬誰呢?老孃我做了這麼些的媒,啥人沒見過!就你這樣的美貌寡-婦,整個就一不要臉的狐狸精,那不是勾-引男——啊,別打別打,
你個小蹄子,住手,住手,啊——”
花大娘滿院子滑稽地跳,田蜜操着一把比她人還高的大掃帚使勁地抽。
“你個沒教養的小蹄子,跟你娘一樣——啊,痛死了痛死了,啊——”
花大娘抱頭鼠竄,忍不住去抓腳上的傷,豈料手剛一放下去,那紮成一大把的細竹條立馬抽了過來,她保養得又肥又白的手,頓時全是紅痕,有好幾條還有血滲出來。
“啊——老孃跟你拼了!”花大娘惱了,肥胖的身體一轉,不顧一切地去抓掃帚。
她體壯力大,田蜜那小身板哪是她的對手,很輕易就被她的力道牽制住。可惜還不等她得意,腳腕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有石子類的東西打在了她腿上,角度刁鑽,力道巧妙,她“哎喲”一聲就跌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田蜜往堂屋看了一眼,雖然什麼也沒看見,但心裡有數。她回頭,乖巧可愛的小臉上露出個陰森森的笑容,兩手操着掃帚,毫不客氣地向花大娘招呼去。
她娘好欺負,她可不好欺負!什麼王二,什麼良配,狗屁!那王二一臉麻子,人稱王麻子,其人好吃懶做,好賭成-性,家產早就敗光,前妻生生氣死,兒子跟他一路貨色!
這媒婆一張嘴,真真是坑死人不償命。
還想賣女兒去青-樓,賣兒子給人當書童,拆人家庭,毀人不倦,這歹毒心腸,實可誅之!
田蜜人小力微,可真使出全身力道來,也不是花大娘吃得消的。花大娘一條腿傷了,頭頂上的掃帚又密集,她沒能爬起來,只得連滾帶爬地往院門去。
花大娘艱難地滾出院門,飛快地扶着石頭站起來,也不敢回頭看,單腳點地,嗖嗖地往前串去。
田蜜站在門口,見花大娘兩下蹦得沒影了,才轉身進屋,關上院門。
她順手把掃帚豎在門後,小跑上去扶起譚氏,小手一下一下幫她順着氣,額頭抵着她額頭,嚅嚅的嗓音輕輕地安撫道:“孃親不怕,沒事了,壞人都趕走了,孃親乖,不怕啊,不怕。”
譚氏緊緊摟着女兒,極力忍住眼淚,抵着女兒的額頭輕輕晃着,哽咽道:“娘,不怕。”
“球球也莫怕,娘不會丟下你們的,永遠不會。”譚氏摸着女兒的頭,溼潤了眼睛。天知道,方纔那人讓她買兒賣女時,那瞬間,她真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她能活到現在,都是靠一雙兒女支撐着,他們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田蜜輕聲細語地安撫着譚氏,直到她情緒穩定了,才扶着她進屋,將她在牀上安頓好,又替她蓋好被子,見她合上眼簾後,才悄悄退出來。
田蜜掀簾出去,見喬宣長身立在堂屋門前,見她出來了,回頭對她淺淺一笑。
田蜜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她跨出門檻,與他並肩站着,輕聲道:“孃親好些了,今天謝謝你。”
不管是鬥算時的紙條,還是打架時的相幫,亦或者此刻溫暖的笑容,都值得感謝。
“沒事就好。”喬宣微微側臉,見身旁的女孩兒長長的睫毛低垂,大大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地面,一臉恬靜,哪有半分剛纔的彪悍?想起女孩兒抱着比自己還高的掃帚的模樣,他不由得笑了。
田蜜左右看了看,突然想起來,問:“小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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