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林家這龐然大物要想輕裝前進,非她保駕護航不可。
別人的心思,田蜜自然感覺不到,她只微笑着問那人道:“不知道這個答案,這位賬房是否滿意?”
田蜜這特地一問,將衆人的視線轉向那尖耳猴腮的賬房,這一轉,就想起了開場前這廝刻意刁難她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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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便有人嗤道:“他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啥都不懂,偏偏跳得最高,他自己不知道害臊,我都替他羞。”
鄭算師可算找着機會了,當即不客氣地道:“可不是嘛,多大個人了,沒臉沒皮的,以爲我們姑娘不跟他計較,他就可以得寸進尺不把人放在眼裡了。”
百信這屆的弟子,被陽笑帶得都相當直白不怕事兒,嘴皮子一動,便附和道:“說的是,這種人,這種品格,也好意思當賬房,哪家作坊瞎了眼纔要!”
其他人比較矜持,只用層出不窮的低低悶笑聲表達了他們的立場和看法。
這奚落的笑聲,如狂風驟雨般向那尖耳猴腮的賬房呼嘯而去,直接讓他手腳冰冷,呼吸困難,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完了,完了,在這樣的場合下出這樣的醜,這德莊,再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這一次,不消任何人出手,這德莊,也沒有他一席之地了。
該賬房頹然地坐下,而後,默然地看着先前還與他同仇敵愾的同門師兄弟們,此刻躲瘟疫般遠離他。
槍打出頭鳥,蹦得越高,死得越慘。
田蜜見此,輕輕搖了搖頭,看向場中,微笑問道:“如此,關於這個問題,衆位還有疑問嗎?”
“沒有。”
“沒有。
開玩笑呢,啥都不懂,問啥啊?
田蜜不禁一笑,正身問那席間高大的男子,道:“不知這位兄臺還有何疑問?”
男子本就身形高大,此刻,在這樣的情況下,更是高大得有點突兀,方纔他還沾沾自喜地享受着這種被人仰看的感覺,如今卻只覺一萬個不自在,恨不得鑽案底下去。
其實,別人未必有用異樣的眼光看他,畢竟,這本就是探討會,提問題很正常,但架不住他心頭有鬼啊,這會兒自是渾身不舒服。
乾巴巴地站了許久,久到衆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時,他方躬着厚實的肩膀,偷瞄了一眼主席上那人,而後結結巴巴艱艱難難地問道:“還有,還有在產品完工時,生產費用分配不均……”
他說得吞吞吐吐,田蜜卻是一本正經,她很認真地問他:“敢問貴作坊用的是何種產品成本計算方法?”
“啊?”那男子很茫然地看着田蜜。
雞同鴨講,完全不在狀況。
田蜜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乾脆不去看他,再度走到白板前,開始講解作坊通常採用的產品成本計算方法。
“約當產量法是把實際結存的在產品數量,按完工程度折算爲相當於完工產品的產量……這種方法一般適用於月末在產品數量較多、數量變化不大、直接材料和各項費用所佔比重相差不大的情況……可套用的公式是……舉個例子……”
“而定額比例法則是按定額消耗量或定額費用的比例分配完工產品和月末在產品成本的一種方法……一般適用於定額管理基礎比較好,各項消耗或費用定額比較穩定,月末在產品數量變化較大的情況……可套用的公式是……舉個例子……”
“定額成本計算法是指以產品的各項消耗定額爲標準計算在產品成本的方法……適用於作坊具備完整的消耗定額資料,消耗定額比較準確穩定,在產品數量便打不大的情況……可套用的公式是……舉個例子……”
田蜜一臉淡然的講解着,殊不知,下方除了賬房外,全都目瞪口呆的震那兒不動了。
天哪,一個費用的分配,竟然就有這麼多種情況這麼多種解法,他們一直以爲,賬房輕鬆簡單,找個會算數的就行,如今一看,屁啊!瞅瞅那詳細的分類,密密麻麻的公式,清晰瞭然地例子,怎一個專業細緻了得,那是隨隨便便找個人能做好的嗎?
不行,回去就得換賬房,不換也得送他們去百信學習學習再回來,沒見田姑娘舉的活生生的例子嗎?這用錯了方法,造成的可是直接的損失啊!
“難怪難怪,難怪以前老出現差額,原來是方法不對。”
“可不是嗎,以前誰想過這些啊?把賬記上就了事,看來以後不能這麼幹了,方法很重要啊。”
“田姑娘到底是何許人物?爲何她提出的東西,我們聞所未聞?”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在他們滿口讚歎的時候,那些賬房正如飢似渴地吸收着新的方法,在淵博的專業學識面前,完全忘了之前的對立和矛盾。
“說了這麼多在產品與完工產品的費用分配方法,我還要說幾點,就是,當作坊月末在產品數量較少,所佔用的費用額不大時,我們可以簡化覈算,不計在產品成本;當在產品數量較多,佔用費用額也較大,但各月變化不大時,在產品成本科按年初數固定計算;在產品數量較多,佔用費用額也較大,各月在產產品數量變化也較大時,應按月計算。”
田蜜一口氣說到這裡,回身面向大家,雙眸明亮,光彩照人,微笑着道:“總之呢,我們在覈算時,一定要根據各作坊具體的情況,選擇最適合作坊的方法,最大限度的減少損失,提高利潤。”
“恩恩,田姑娘說的是。”衆人均像小學生般乖乖點頭。
田蜜笑着點點頭,再次面向那高大的男子,一派輕鬆地問道:“此題已解,兄臺可還有疑惑?”
高大的男子頂着來着四面八方的視線,以及正面那道看起來笑意盈盈,實則極有壓迫感的目光,只覺得在這初秋微涼的天裡,他卻如同在酷夏正午的陽光下煎熬般,汗水不自覺的溢出,雙腿也開始發抖。
可是,他再一次悄悄去看那人面色,見到那黑如鍋底的色澤後,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他就不該被對方提出的誘人條件俘獲,故意跑來給那姑娘難堪,否則此時此刻,他又何須受這種煎熬?分分鐘想變成透明人。
“快點啊小子!”青雲三當家一聲吼,直接嚇得他雙腿一抖,差點當衆縮了案底。
衆人一愣,頓時樂了,“哈哈哈,小子嚇着了,身形挺大,膽子太小。”
田蜜摸摸小巧的鼻子,不動聲色地掃過主席上幾人,如今,她已經可以肯定了,這次想對付她的,是稅務司的主事大人。
稅務司的主事啊,挺大的官,這關倒是好過,以後咋整?她是必然會跟稅務司打交道的,難免不會給她小鞋穿啊。
那高大的男子雙手撐在案几上,艱難地站穩,迫於官威,最終還是頂着強大的心理壓力問了下去,只是聲音斷斷續續,就跟得了絕症的人般,聽得衆人直皺眉頭,大爲不滿。
等田蜜再一次完美的解答了他的問題後,衆人總算受不了了,根本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攛掇着他旁邊的人直接拉他坐下,而後一個比一個快地站起來,搶着提問。
吳長青看着這賬行有史以來最龐大最有激情的聚會,本該驕傲的臉上,陰雲密佈。
魏家幾代人的傳承,竟不如一個小姑娘的掀起的新法受人追捧,叫他如何接受的了?
大家的熱情太敖昂,加之在賬務方面,田蜜又一點不吝嗇,有問必答,現場掀起了一浪一浪地**,此刻,他們已經遺忘,這本是新舊賬法的較量大會,而不是新法的專場。
白板換了一張又一張,田蜜手都寫酸了,嗓子都快說啞了,他們仍舊沒有歇下來的趨勢。
新法已經徹底被人接受了是好,可她快受不住了,這就不好了。
正在田蜜覺得大腦有點缺氧,琥珀般的眸子煙霧瀰漫,眼前已開始漸近模糊的時候,耳邊聒噪的聲音突兀地停了下來,這片空間,忽然由沸反盈天,轉化爲寂靜世界。
田蜜眨眨濃密捲翹的長睫,擡頭,向場中看去。
不出所料,能起到如此效果,非林少莫屬。
及時雨吶!田蜜差點感激涕零。
然而,還不等她將他祖宗十八代感謝完,便見站起來的林微雅,脣角一勾,眉眼微挑,眼角明光跳得歡快,客氣有禮地問道:“在下也有一個疑問——爲什麼沒收到銀錢,卻還要納稅?”
寂靜,此言一出,全場是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錯愕地看向林微雅,便是一直穩坐如山的主席上的三位,都將齊齊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衆人只能咽咽口水,林少,若然膽識過人啊,當着朝廷官員的面,竟然敢質疑朝廷的政策。
雖然,對這一政策,他們沒有一個人覺得公平合理,可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說出來啊。
可是,這個林家的當家人,青州商界的霸主,卻敢當着督審司長史和稅務司主事的面,直接問:爲什麼銀錢都沒有收到口袋裡,朝廷的稅卻必須要繳?這不公平!
便是這一片死寂中,林微雅悠然立於場中,再一次清晰地含笑問道:“爲什麼啊?”
田蜜站在空曠的場地,尚未來得及退回去,因此,此刻,剛好和林微雅成對峙之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