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整整七年。謝年也已年過三旬,楚老夫人前些時候甚至主動寫了封家書,勸謝年早些續絃。
自己的女兒命薄,總不好讓謝年一生不再娶。
至於謝年提出讓謝珂迴歸謝氏之事……楚老夫人便是心中不捨,此時也再無相攔的道理。
謝珂年前己結束族學的課程,現下正全心與師傅習女紅。
姑娘家上族學,不過是爲了知禮,能識幾個字便足夠了,並不需要有多高深的學問。
楚啓言和楚謹言都在謝珂留在楚氏的第二年考上了官學,楚謹言翌年更是下場小試身手,得了個秀才。楚大奶奶自然是逢人便誇自己的兒子。對於謝珂,也依舊不喜。尤其是隨着年齡謝珂生的愈發的姿色傾城。
今日謝珂正在內室靠窗的大炕上描花樣子。
叢蕊火急火撩的掀了簾子進來。“姑娘,老夫人差人來請。”謝珂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活計,這才擡頭去看叢蕊。
與七年前比起來,叢蕊現在出落的十分標緻。
窈窕的身形,微圓潤的小臉,很附和時下人的審美。不過這半年來,便有幾個管事婆子向謝珂打探過叢蕊可許了婆家。
只是七年來性子卻越發的急躁起來。
反倒是當年老實本份的雨卉,現在越發的老持穩重。
“老夫人差了誰來?”
“……是許嬤嬤。”
謝珂聞言目光沉了沉,手下動作這才快了些。
許嬤嬤便是當年將父親謝年來楚氏一舉一動都直言相告的那個婆子。後來謝珂才知道,她是楚老夫人的心腹,是楚老夫人奶孃的女兒,算是楚老夫人的奶姐。因早年喪夫失子。心灰意冷之下便一直留在楚氏服侍楚老夫人。
能勞動許嬤嬤親自相請之事。想來不會是小事……
“請許嬤嬤到茶水間用些點心,就說我換了衣裙便隨她去見外祖母。”
叢蕊連聲應了。
走出去的步子不由得放緩,跟在謝珂身邊數年,謝珂待她們都很親厚,尤其是從建安跟來的奴婢。主子脾氣好,當下人的自是慶幸,可也難保有人因而欺主。
以至叢蕊不自覺的便想着替自家主子肅清不規矩的下人。所以性子才越發的激進起來。
只是一看到自家姐兒。叢蕊便不由得覺得心中一陣清涼。似乎所有的火氣都瞬間散去。
便是炎炎夏日亦是如此。
叢蕊才挑了簾子出去,水青便笑着掀了簾子進來,水青和水竹都己近雙十年華。按理都到了該出府許人的年齡。
謝珂不是個苛責的主子,這幾年多虧水青和水竹的照料,她的小日子才能過的這般安寧,謝珂也曾問過二人有何打算。是打算出府配人?還是她去求了楚老夫人,給她們二人指門親事?
不過二人都心念建安。最終商量好了一起陪謝珂回建安。
謝珂思索再三終是應了。
所謂故土難離便是如此吧,便是她對建安謝氏並無太深的感情,可是一別七載,她竟然也會思念。甚至偶爾還會夢到建安自己的院子。也不知她的小院此時是個什麼樣子。父親謝年每月準時一封家書,偶爾程氏也會捎來隻言片語。不過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至於父親謝年。則只一味的叮囑她吃好用好,每到年尾還會在家書中給她夾帶銀票。
其實在楚氏。哪裡用的到花自己的銀子。
不管是楚老夫人還是楚大爺,待她都很親厚。
每月的嚼用都是中公的,每逢年節還會有紅包打賞。便是連她院中的奴婢,賞賜也比旁的院子的豐厚些,可見楚老夫人如此爲她着想。
用心換心,謝珂對楚老夫人亦是發自肺腑的尊愛和敬重。
除了每日請安,多數時候謝珂還會抽出一兩個時辰的功夫陪在楚老夫人身邊,或是給老人家念幾段經書,或是陪着老夫人一起指點指點丫頭們的繡活,總之,在楚氏,沒誰不知道楚老夫人偏寵自己的外孫女。謝珂便是再低調行事,美貌之名也還是傳了出去。本來在望川,就有望川楚氏多美人一說。
以前謝珂的母親未嫁前,據說前來提親之人幾乎踏平了楚氏的門檻。
謝珂雖不姓楚,可卻實心得了楚老夫人偏愛,偶爾還會被楚老夫人喚到身邊替楚老夫人待客。
這般的被倚重,自然便有人打了謝珂的主意。
自從謝珂十歲後,便不時有人上門來和楚老夫人攀談,最終說來說去,都會說到謝珂身上,無非是贊謝老夫人好福氣,有個這麼漂亮伶俐的外孫女陪在近前。然後再借故打探謝珂是否許了人家。每到這個時候,楚老夫人都一幅高深莫測的表情,最終含糊的矇混過去。
一些妄想與楚氏結親的,初時還覺得若是娶了謝珂這個謝氏女,恐怕不能達到與楚氏結姻親的目的。
所謂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
謝珂畢竟姓了個謝字。
謝氏雖也是旺族,可是建安到底離望川遠了些,所謂鞭長莫及……
可是楚老夫人越是態度不明,旁人越覺得楚老夫人看重謝珂。甚至有幾戶人家漸漸品出些味道來,覺得娶了謝珂,不僅是結兩姓之好,而是結三姓之好,連帶着建安謝氏。
楚老夫人不勝叨擾,可偏生有些登門之人的身份還不便楚老夫人避而不見,所以近些日子謝珂得了楚老夫人叮囑。
便每日呆在院中,不必再每日去楚老夫人院中伺候。
謝珂明白,當着她的面,很多話楚老夫人終究是不便說的。卻不知今日爲何差了許嬤嬤來喚……
胡亂想着間,水青己經替謝珂換好了衣裙。水藍的湖綢褙子,上面繡着暗黃的蝴蝶花式,謝珂行走間,那蝴蝶似是要一飛而起,可若擡眼去看,任誰都會覺得,那蝴蝶便是繡的再傳神,亦沒有穿着這褙子的小姑娘來的讓人眼前一亮。
水青在謝珂身後不由得輕輕一嘆。
明明很隨意的一件衣裙,卻愣生生讓自家姑娘穿出些許傾城傾國的味道。
謝珂換好衣裙,差人將許嬤嬤請進屋中,許嬤嬤年過五旬,生的很有幾分珠圓玉潤,她進屋福了福身,未開口便先露了笑。
“表小姐,老夫人讓奴婢轉告表小姐,郢都的許家的老夫人來了,魏老夫人聽老夫人提起表小姐,便唸叨着要見一見。老夫人交待,表小姐只管似平日那般便是。”
郢都的許氏……
謝珂想了想才明白,臉色微微變了。
許嬤嬤見此這才垂下頭。“我新描了個花樣子,本打算給外祖母做件秋衣的。不如一起帶了去讓外祖母看一看,勞煩許嬤嬤候一候,我取了花樣子我們便出門。”
“表小姐請便,勞煩二字實不敢當。”許嬤嬤恭敬的退到門廊下。
謝珂帶着水青轉身入了內室。
“小姐需要哪個花樣子,奴婢這便替小姐取來。”水青趕忙道,她自是覺得讓楚老夫久候不好,何況那許嬤嬤雖然臉上帶笑,可是她在楚氏的嚴厲苛責可是出了名的,又因她是楚老夫人的奶姐,在楚氏也算半個主子,便是連幾位爺見了也不會造次。
自家小姐竟然讓許嬤嬤在廊下候着。
這……實在不合適啊。卻不想謝珂搖搖頭。
隨後淡淡吩咐道。“水青,替我取件白色襦裙,再取那支金鑲珠石點翠簪來……”水青不明所以,上下打量謝珂,覺得自家姐兒這樣打扮很是素雅,己是極漂亮的了。
而且妝容的首飾都是才換的,怎麼突然間又要更改。
謝珂不欲多說。
很多事情她也是一點點看透的,就像楚老夫人的心思。
楚老夫人確是真心疼她,也曾向她透露,說是母親在世時,本打算給她和謹哥兒定下親事,待她及笄後方行大禮。
可是她母親命薄,事情還未定下便早早去了。
這事便隨之擱置了。
爲此,楚謹言還曾對她冷嘲熱諷,說她除了張臉蛋,簡直是一無可取,言下之意自是對她極其不滿的。
謝珂非但沒有生氣,心中那塊大石反而放下了。
別說楚謹言嫌棄她,她還看不上楚謹言呢。除了是楚家嫡子,他還有什麼本事?何況還有那樣一個捧高踩低的母親。謝珂可清楚的記得,自己母親的故去,楚大奶奶可也是添了一份力的。
讓她嫁給楚謹言,休想!
楚老夫人的心思便漸漸動到了她和楚啓言身上。
只是……謝珂並不想草率定下親事,便是要嫁人,今生她也定要嫁個合自己心意的。楚啓言固然不錯,做爲兄弟他無可挑剔,每每歸家都會帶了禮物給她。而且隨着年齡,他越發的持重了。
看她的目光似乎也帶着些什麼,只是謝珂不願深究。
他在謝珂心中,只是兄長,今生再無其它。
而且離她歸謝氏之日漸近,再過三個月,她便要過十三歲生辰了。
前生那件事便是發生在幾日後的,她還記得,那是個初夏的午後,謝玉差了貼身的丫頭請她去園子賞花,說是一池荷都開了。她傻傻的便出了門,也未多想謝玉爲何在午後請她去賞荷。賞荷這種事不是該避着日頭嗎?哪個會在大太陽底下去賞什麼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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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