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大福澤寺的素齋,那可是遠近聞名。
前世謝珂雖沒機會品嚐,可沒少聽謝佑和謝驍說起。說大福澤寺的素齋,簡直是一絕。比起建安城最大的酒樓也不遑多讓。酒樓飯菜再精貴,有銀子也是能享用的,可大福澤寺不同。
若想享用一頓大福澤寺的素齋,不僅要非富即貴,而且真的要有幾分機緣,據說曾有富賈捐了千兩香油錢,只爲求一頓聞名的素齋,卻依舊被寺中僧人所拒。謝珂一直知道謝氏久負盛名,卻不知道謝氏的面子竟然這樣大,不僅主持親自相迎,更是一早備了飯菜。謝珂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因由,只是感慨大樹底下好乘涼,前世抱着謝氏這棵大樹,她竟然落到那般地步……
想來,她着實夠愚鈍。
“我聽父親說過,大福澤寺的素齋可是天下聞名的,我們今日竟然有幸一品,寶姐兒快些,我們去尋母親的四嬸孃。”謝芸接着謝珂迅速出了客房去尋王氏和楚氏。
謝珂望着眼前的菜色,實在很難相信青菜豆腐可以做成這樣的味道。
濃而雅,淡而香。一道普通的家常豆腐竟然能燒出這般奇妙的味道,這讓謝珂對大福澤寺的好奇心更重了幾分。能將一個不算大的寺廟整治的舉國聞名,而且能烹出堪比酒樓的美味菜品,了空這個主持必不是個迂腐拘謹的。可是前世,他爲何選擇了那樣決絕的一條路?
“寶妹妹你在想什麼?難道不合口味?”謝芸斯文的用着飯,只覺得入口的東西綿軟即化,這素齋比起她以前吃過的珍饈味道絲毫不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謝珂只吃了幾口,便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才幾歲?竟然己有了心事。
謝芸覺得不可思議……
謝芸一開口,楚氏和王氏不由得都停了筷,看向謝珂。謝珂澀然,小臉紅撲撲的垂下頭。
王氏望着謝珂笑笑,開口輕斥女兒道。“食不言,教的規矩都忘了。寶姐兒年紀小,肚子裝的自然沒有你多,何必大驚小怪。”王氏怪女兒不懂規矩,謝芸輕咬着脣,看了看謝珂,終是垂下眼瞼。
謝珂趕忙開口。“大伯母,芸姐姐只是關心我。我在車上用過點心了,現在還不餓。娘,我想去外面看景兒……”楚氏只道謝珂是小孩子脾氣,吃飽了自己坐不住了,點了點頭。謝珂對謝芸笑笑,起身離去。
這是個小院子,正房三間,左右佩着耳房,牆邊植着幾株人抱的梧桐。
此時己是鬱郁蒼蒼,幾乎將整個小院子遮了個嚴實。謝珂緩緩走到樹下,小小身子蹲在樹邊,雙手抱着膝蓋,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便是己‘醒’了數日,她依舊未適應自己現在的樣子。
前世死去的,此時都好好活在她面前,她前背叛的,此時依舊一張虛僞和尚的臉。
前世失去的,此時都好好的握在她手中。
可她卻無法控制心中的恐懼,她怕,怕此時的一切纔是她的一場夢,一場美夢,夢醒了,她自然得回到‘現實’中去。那個幾乎破敗的權氏,那裡有她死時依舊尋花問柳的夫君,有被人蓄意安排嫁進府中,一心要讓她和女兒母女離心的小妾。
還有耳根子軟,卻喜歡攀高踩低的婆婆,還有一個喜歡將所有錯事都推到她身上的大姑奶奶。
那裡唯一讓她記掛的便是她的瑛姐兒。
想起女兒,謝珂不知不覺間落了淚。也許看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蹲在梧桐樹旁落淚是件很奇怪的事,可是如果有人知道那小姑娘比旁人多活了一世,只會覺得心酸了。
此時,一個身影立在門邊,安靜的望着謝珂。沒人知道那人來了多久……因爲那人不管站在哪裡,似乎都是道風景。這與樣貌無關,氣質始然,哪怕他身着僧袍。謝珂感覺臉頰一涼,用手一拭才發現自己竟然落淚了,她不由得輕輕一嘆。“小小年紀,偏做那老態龍鍾之相,小姑娘,你真是杞人憂天,生在福中不知福。”突然的聲音讓謝珂一驚。
她猝然擡頭,便望到一張帶笑的臉。
那是個用言語很難形容的男子,說他俊朗吧,似乎又有些名不副實,說他生的醜陋吧,可偏偏他又五官端正,實與醜字沾不上邊。總之他給謝珂的感覺很怪異,那人那雙眼睛……謝珂發現那人似乎有雙能洞察人心的眸子。
他身上穿着僧袍,卻蓄着發。
看樣子該是俗家弟子。
這樣貿然的開口,着實失了規矩,謝珂起身並不理會那人,便想去尋楚氏。她有些後悔自己剛剛因爲想心事,而把婢女支出了院子,若是有婢女在,這人也便不會這般輕率出現了。
“……真是有趣,花非花,夢非夢。小姑娘,且珍惜。”
那人又開口,聲音微微暗啞,卻很動聽,而讓謝珂駐足的是他的話。
花非花,夢非夢,且珍惜。
見謝珂回頭,那人笑笑。“我們也算有緣,我便提點你一二……聽不聽且在你,記住,事在人爲。心中害怕,是因爲不想失去,既然不想失去,便想辦法不要失去便是了,何必苦惱?何必苦惱!”
他的話,於謝珂來說簡直是當頭棒喝。
是啊,她何必苦惱?每日讓自己陷在那無邊的噩夢中不可自拔,連帶着讓親人憂心,如果不是爲了她,想必母親不會這般草率的提出來大福澤寺祈福的話,雖然祖母並未阻攔,話語也未見怪罪,可是這般草率出行,並不妥當。謝珂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因爲擔心她,所以才冒着被詬病的風險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