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匆匆趕到饗宴,便覺得處處異常。
從連廊到饗宴門口,佈滿了一大灘一大灘明顯的水漬。
明明沒有下雨,空氣卻無比窒悶潮溼。
蘇吟望了眼荷花池,當下冷笑。
她白天佈下的禁制被觸發了。
沒想到禁制和護身符兩重保險都攔不住那東西,倒是她看輕對方了。
經理早已在門口候着,看見江聽瀾幾人的時候肉眼可見地鬆了脊背。
“三爺、蘇小姐,您們可來了!小老闆一直唸叨呢!”
他一腳踩在水坑裡,那水坑便一圈圈暈開波紋。
林森往下隨意瞟去一眼,只覺得背後發涼。
水裡竟然沒有折射出半點光亮!
太邪門了!
他趕忙跟上蘇吟,生怕落後一步,就被那暗色捲進去再也出不來。
蘇吟追着一路水漬,最後停在了二樓休息室。
經理這會兒後知後覺,聯繫起一路的怪異,渾身毛骨悚然。
他喉嚨發澀,艱難開口道:“小老闆……就在裡面……”
“你們退後,我自己進去。”
蘇吟掏出一張符咒貼在門上,右手剛搭上門把手,便被一隻溫暖的大掌按住。
“蘇小姐,我能一起嗎?”
江聽瀾對上她的視線認真道。
蘇吟怔住,回頭看見三張掛滿擔憂的臉,“噗嗤”一笑,擺擺手道:
“別這麼緊張,我能對付,你想看就進來!”
她湊到江聽瀾耳邊小聲說:“覺得不舒服就把玉佩摘了,那一身煞氣,普通妖魔鬼怪看見你都得繞行!”
眼看着蘇吟和江聽瀾身影消失在門後,經理心底直打鼓。
三爺坐輪椅,蘇小姐看起來弱不禁風,萬一出點事兒,江家能扒了他的皮!
他在門口轉了兩圈,猛地一拍腦袋想起來,
李道長下午來了,這會兒好像還沒走!
聽說是道行極深的老神棍,能把人請來兜個底兒也行啊!
想到這裡,經理精神一振,匆匆就往包廂去,心裡懊惱的不行,他要是早點想起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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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一片漆黑,不時傳來滴答滴答的水聲,詭異無比。
“哼,雕蟲小技!”
蘇吟輕哼一聲,隨手擲出四張符咒。
只見那四張畫滿符文的薄薄黃紙無風自動,瞬間立在房間的四角。
她打了個響指,那四張符便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房中的一切。
江聽瀾被這完全違反科學常識的場景驚了一下,緊接着,藉着火光,他清晰地看到了房中的人影,眉頭倏然皺起。
江覺渝昏迷不醒,被懸空倒吊在房間正中,好像有無形的線拴在他的腳踝上。
他渾身溼透,整個人像在洗淋浴似的,髮梢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砸在地毯上,已經洇溼了一大片。
“以爲藏在他身上我就抓不出你了?”
蘇吟催動靈力,手中的羅盤指針狂轉,最終定在一點。
黃銅色的羅盤上氤氳起一層乳白靈氣,最後彙集在指針針尖。
她食指中指併攏一挑,那縷靈氣便如利劍射向江覺渝的腳踝側邊。
江聽瀾見江覺渝“啪”地摔在地毯上,正想上前將他扶起,卻敏銳地察覺到異常。
房間內空氣凝滯一瞬,緊接着陰風四起,吹的人睜不開眼。
耳畔似有水汽飛揚,又似有厲鬼哭嚎。
短短几秒鐘的工夫,兩人身上都染上了溼意,像是在南方回南天最潮的那間屋子裡呆了幾天幾夜似的。
最讓江聽瀾驚奇的,是蘇吟那四張燃燒的符咒。
在這樣的水汽下,竟然還冒着火光,絲毫不見熄滅的趨勢!
他沒開天眼,自然看不到現在整個房間已經鋪滿了頭髮,茂密溼潤宛如水草。
蘇吟面前不到兩米的地方,站着一個溼漉漉的身影,面容模糊,眼白全無,渾身冒着黑氣。
她手裡有一簇整齊斷掉的頭髮,正是蘇吟剛剛斬斷的那縷!
儼然是荷花池底的厲鬼!
她憤怒地咆哮一聲,嘴裡冒出濃濃黑霧。
房間內的頭髮頃刻瘋長,眼看着就要勒上蘇吟纖細的脖頸!
蘇吟不慌不忙,指尖彙集靈力,又是一道符咒打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牢牢釘在了厲鬼的腦門上。
鋼鞭般的頭髮霎時像枯萎的雜草,沒了力道軟軟垂下。
那厲鬼嘴長得老大,黑霧還沒來得及吐出,整個鬼就被定住,動彈不得。
蘇吟抱着羅盤,頗有閒心地走上前比劃了一下。
“下頜骨不錯啊,再加把勁能吞進一個足球了!”
“?”
江聽瀾還沒從緊繃的情緒中緩過來,乍一聽到這不着調的話,嘴角忍不住一抽,扶額問道:“你們在打架?”
“唔……打完了,我贏了!”
蘇吟粲然一笑。
明豔的眉目恣意飛揚,籠着四周符咒的熱度,猝不及防地撞進江聽瀾眼底,溶在他的心口。
他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扶扶眼鏡掩住情緒。
“我能看見她嗎?”他沒話找話,四處張望着隨口扯了一句。
原本沒抱什麼希望,誰知蘇吟卻應聲道:“可以啊!”
她又摸出一張空白的黃紙,掏出硃砂在上面寫寫畫畫一氣呵成,反手貼在江聽瀾腦門上。
“這可以支撐一刻鐘,保證你能看到這些‘鬼’東西!”
江聽瀾腦門上貼着道符咒,和他俊挺的外表充滿了違和感。
該說不說,多少有些好笑,蘇吟也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他無奈地掀開擋視線的符紙,雙眼一熱,便看清了瘮人的場景。
黑色溼潤的頭髮蔓延得到處都是,蘇吟身側半隻手臂的距離,正站着一個合不攏嘴的厲鬼。
有點恐怖,有點滑稽。
他好奇地想伸手摸鋪在地板上的頭髮,手卻徑直穿過頭髮觸到了地毯上。
“她現在被我定住,你摸不到的,只有她攻擊的時候,這些東西纔會化爲實質。”
瞥見江聽瀾的動作,蘇吟邊結印邊解釋道。
她歪頭盯住厲鬼,語氣稍軟:“怨氣很重,但還沒背上人命,還算有救……”
她站在厲鬼面前,口中輕聲唸誦超度經文:
“十方諸天尊,其數沙如塵…………萬遍心垢清!”
“去!”
江聽瀾睜着眼一眨不眨,蘇吟每說一個字,他都能清楚瞧見她的脣間都有一縷白光飛出,化成經文刻在厲鬼身上。
最後一個字落下,厲鬼的身影已經淡的幾乎看不見,最後白光乍亮,逼得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所有的一切污穢都被除盡,唯餘地毯上一抹淡淡的水痕。
這時,門外傳來了喧鬧的聲音。
“李道長,您快看看吧!我們三爺、蘇小姐和小老闆到現在還沒出來!”
“嗬——好強的鬼氣,你們且讓開,讓貧道來會一會她!”
“哎劉經理,你別擔心!李道長功力深厚,區區厲鬼一定是手到擒來!”
“是啊是啊,上個月吳部長家還請了李道長前去看風水,絕對沒問題!”
“咦?這門上怎的有地牢符?!”
那個蒼老的聲音帶着十足疑惑,伸出拂塵挑下門上的地牢符。
“咔噠——”
蘇吟一開門,對上了外頭五雙眼睛。
最靠前的,是一個鬚髮斑白的老道士,手裡挽着拂塵,正在瞧她那張符。
林森和兩個中年人站在最後。
劉經理在側方伸長脖子張望,見她出來欣喜若狂。
“蘇小姐,小老闆沒事吧!”
“都搞定了。”
她稍微側身,屋裡江聽瀾和平躺着的江覺渝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李道長狐疑地朝她掃去幾眼:“小友可莫要輕狂,此等厲鬼向來狡猾,若是躲了起來,待你我一走,便又要作惡,萬不可大意!”
蘇吟把門開全,讓足了位置:“道長不如進來檢查一番。”
李道長捋捋鬍子,心道這位玄門後輩還是道行太淺,不夠周全,不夠謙虛,待會兒得好好教育一番!
他舉着拂塵探身進來,出乎意料,裡面果然一片清淨。
這除鬼水平,可能比他自己還要高出一些!
除了玄一門那兩位,這麼幹淨的手法可從沒見過!
等等,玄一門!
老道士這才正眼看向蘇吟,越打量心跳越快。
這姑娘的面相,還有通身的靈氣,可不就和傳說中那位玄一門繼承人一模一樣嗎?!
在場衆人就見那位德高望重的李道長緊緊攥着黃符,盯着蘇吟一眨不眨,手上的拂塵抖得越來越厲害。
正當劉經理擔心他要撅過去,想上前攙扶時,老道士激動萬分地行了個禮,高聲喊道:
“蘇天師!您是那位蘇天師!”
“華清觀三十一代傳人李鴻文!見過蘇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