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已過,刑部大牢裡陰暗潮溼的黴味並不比上次來的時候好多少。
那間關押着冬至刺殺陳帝未遂的刺客此時正微閉着眼坐在牢內的草垛上,太陽通過三米之外的小小窗戶透射進來,映在刺客有些扭曲的臉上。
草垛上只有一條破得不能再破的草蓆,就連那牀棉被也已破敗不堪,在這嚴寒的冬日裡,不竟讓人看之冷上幾分。
而此時,陳帝與李全及祁步君等人正在御書房內,而陳帝的手中仍拿着那隻翡翠玉鐲,翻轉着看了數次,任是誰也不清楚此時陳帝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李全道:“皇上,微臣派出去的人已經查明此翡翠玉鐲的來歷!”
陳帝微一點頭,而祁步君此時卻正好看了陳帝一眼。
李全立即讓跟在自己身後隨從上前。
那人拱手行禮道:“微臣乃刑部主事吳浩,一個半月前奉皇上之命前去查明此玉鐲的來歷,而今微臣不負使命,已將此鐲來歷摸清。”
陳帝並不看吳浩,只輕輕說了一個字,“說!”
吳浩道:“在苗國境內,微臣看到了一模一樣的這樣一隻翡翠金絲玉鐲!”
“苗國?”
祁步君立即道:“皇上,微臣想起來了,前年夏季破苗軍哈賽克的那次戰役中,在他身邊的女子的身上見過這樣一隻!應該就是他的夫人!只是聽說後來哈賽克的弟弟哈賽達將當時苗國軍營裡一切都一把火燒了,只怕那隻鐲子也在這場火中被付之一炬!”
吳浩道:“確有可能,因爲聽苗國當地人講,這樣的鐲子在苗國是隻準王庭中人,或是被苗國大王恩賜的大臣纔可配戴的,普通百姓家或是商賈人家就算再有錢也是絕不允許配戴的。”
李全驚問道:“你是說,這個鐲子是苗國王庭中人的?”
但此時卻見陳帝手中一直把玩着這隻鐲子,似乎對於他們的對話,全然未聽進去一般。
吳浩道:“是!卑職在苗國境內的街面上反反覆覆找了幾家金玉鋪子,從未見過。後來一次機緣巧合,苗國在臘月二十那天早上,要由王室族人舉行祭奠朝禮,萬民朝拜。卑職真真切切地看到苗國王后手上戴的正是這樣一隻翡翠金絲玉鐲。”
李全道:“吳浩,你可確定?”
吳浩道:“是,卑職當時離得近,那王后手上又未配戴其他飾品,因此看得十分真切。過後,卑職還特意問過邊上的一位老者哪裡有得賣,她說那樣的鐲子在街上是買不到的,在苗國金絲與翡翠都象徵着王權,只准王室中人配戴。”
陳帝道:“走,去刑部大牢!”
除了吳浩,其餘三人急急來到刑部。
那位刺客彭宣如今已是奄奄一息,耷拉着腦袋,滿臉滿身的血污已經看不清本來的面目,若不是皇上親自下了命令在確認刺客的真實身份之前,不准他死了,否則就是十個百個的刺客在刑部十八般刑具下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刑部尚書李全自然要利用此次機會好好巴結晉麒,所以雖然陳帝不允許他死,卻也沒說不讓用刑。所以每次彭宣被鞭打後,對於太醫院派人來醫治從不阻攔。待傷口有些癒合了,又是一通鞭打,如此反覆,那刺客彭宣可謂在刑部受盡的百般的折磨,真可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陳帝示意將那隻翡翠金絲玉鐲給彭宣看。
李全走過去,挑起彭宣的下巴,彭宣灰暗的雙眼在看到玉鐲的時候,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彭宣瞪着猙獰的雙眼:“把鐲子還給我,還給我!”
陳帝輕哼道:“你果然認識這個鐲子!說,哪來的!”
彭宣啐了一口道:“這麼長時間沒來看老子,今天帶了這個鐲子過來,看來你們已經知道它的來歷了。”
李全道:“爲免再受皮肉之苦,你還是老實交代吧!這樣,好歹也能留你一個全屍!”
彭宣哼道:“沒錯,這正是我的東西。要不是你這個狗皇帝,要不是那個什麼狗屁常勝將軍,我父帥和我母親怎會慘死!”
祁步君向前一步道:“你的父帥?你的母親?你是……”
彭宣道:“沒錯,苗國大將哈賽克便是我父帥!當時服侍在我父帥身邊的正是我母親!”
祁步君道:“原來如此!”
陳帝擡手示意他們停下,盯着彭宣冷哼一聲道:“哼!朕命人查過你的檔案,你早已進宮數年,那哈賽克卻是前年夏天才被祁家軍痛殺!難不成,你有預見未來的能力不成!”
彭宣哈哈一笑,扯下臉上的麪皮,“果然還有一個不糊塗的!”
李全一個箭步上前拎起彭宣,“你是哈賽克的兒子哈賽爾!你殺了那個叫彭宣的太監,喬裝成他,混進宮來!”
哈賽爾冷哼一聲道:“沒錯!原來那小太監的臉皮這麼好剝!輕而易舉地就扯下來了!還有啊,你們原來的那個什麼狗屁禁軍統領,真是個酒囊飯袋,輕輕鬆鬆就能混進來。還有那個什麼禮部尚書孟陪,就是個貪得無厭的蛀蟲!”
李全見陳帝越來越冷的臉,指着哈賽爾的鼻子“你……你……你……”的連說了幾次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樣前後連貫起來,他們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瞭解清楚了。
原來彭宣原名叫哈賽爾,是苗國大帥哈賽克的獨子,他看到自己父帥與母親在那場大戰中慘死,可自己又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報仇。
於是他潛入陳國,竟讓他發覺禮部有一個小太監每月初都要出宮一趟,於是他終有一天尋到了機會,將彭宣誘騙到郊外,將其殺害,並利用苗國藥術將彭宣的臉完整剝落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同時又與其交換衣服,拿上令牌潛回了皇宮之中。
只是進宮這幾個月來,卻連皇帝的面都未曾見過,更不用談刺殺了。直到兩個月前,他得知每年冬至的大祭祀,祭臺兩側禮部尚書會安排親信之人左右伺候,一來是爲了顯示祭祀的莊重,二來也是怕有時年邁或身體不適的皇帝或后妃體力不支,久而久之,在祭臺兩側安排人伺候便形成了慣列。
可在宮內當太監,又是最底層的太監,俸列實在太少,要買通禮部尚書將他安排到這樣重要的位置去談何容易。他的身上除了那隻其母留給他的翡翠金絲玉鐲,已再無其他任何值錢的東西,雖然他明知這樣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但爲了刺殺皇帝,爲了替父帥與母親報仇,他不得不拿出這件東西去買通禮部尚書。何況他也明白,在目睽睽之下,無論他刺殺皇帝成功與否,自己終將難逃一死。那竟然這樣,而且又能將禮部這個貪得無厭的尚書拉下馬,又何樂而不爲呢。
果然那個禮部尚書孟陪在看到這麼名貴的翡翠金絲玉鐲時,樂開了花,早已將皇帝的安危拋之腦後,對於“彭宣”所說的什麼從未見過皇上,此次只想能近距離見見皇上,以便他日回鄉後可在家鄉人面前顯擺的濫詞充耳不聞,更沒有細細琢磨如此一個窮困潦倒,連吃飯都成了問題而自己淨身進了宮的人,怎會有這麼名貴的東西。
他是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將他安排在祭臺,更是安排在了靠近皇帝的那一側。何況僅僅只是將他安排到祭臺邊近身伺候皇上而已,本就是小事一件,他是瞧也沒瞧那“彭宣”一眼,只是兩眼緊緊地盯着這隻價值不菲的翡翠金絲玉鐲。
只是事與願違,他非但刺殺皇帝未成功,就是那位被刺了一刀的皇貴妃如今也已脫離了生命危險醒了過來,而且還被晉封爲皇后,使她成了與皇帝一起站在最高點的女人。
案件查清了,哈賽爾被斬立決。
禮部尚書孟陪家被查封,只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這個禮部尚書,家裡寶物琳琅滿目,堆積如山,足可抵得上半個內務府,搜出的銀兩更是達百萬倆之多。
陳帝拿着這份祁步君呈上來的沉甸甸的奏摺,氣憤得臉都漲得通紅,即刻下令將孟陪腰斬,所有查抄的財務清點後歸入國庫,同時將孟府其餘人盡數流放。
自此,這件轟動全國的刺殺案終於結束了。
晉候爺府。
晉衝笑道:“父親,沒想到,妹妹這次因禍得福,皇上總算下旨晉封她爲皇后了!”
晉麒輕輕一笑道:“皇后之位而已,若沒有這次,爲父自然早晚也會讓她坐上這個寶座!”
晉衝尷尬笑了笑道:“沒想到妹妹竟能如此不顧及個人生死,她與皇上的感情真當是深厚呢!”
晉麒擡着看了眼晉衝道:“有些地方你不還及你的妹妹!她此番爲何會以身護皇上,你難道就沒看出來嗎?”
晉衝低下頭去,“孩兒……孩兒不知……”
晉麒站起身,走到晉衝身邊道:“皇上待她難道真有半分真心嗎?這皇后之位,她志在必得,做大事者,又豈會兒女情長!”
晉衝忙擡頭道:“可……可是,妹妹此次險些喪命,若不是有周太醫,只怕凶多吉少!到時,皇上就算給了妹妹皇后的頭銜又能如何?”
晉麒看了眼晉衝,直把晉衝看得低下頭去,“若沒有十全的把握,楚懷怎會那麼傻!那匕首的長度,只要不刺在心臟處,根本不可能危及性命!”
“可……可是當時千鈞一髮之際,妹妹她能考慮那麼多嗎?”
“皇宮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那是一個會吃人的所在!雖然有老夫在,沒人敢拿她怎麼樣,但這明裡暗裡的,總有那麼些人!她在這後宮生存了五年,難道這點也看不出來嗎?”
晉衝立即意識到了這句話中所隱含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