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統領!”說話的是章俊銘,他今日是特意來找祁步君的,在宮門口已等候了多時。
“章大人!怎麼章大人有事?衆大臣都下朝了,你這是特意在等我?”祁步君朝四周看了一眼,見除了太監和幾個宮女走來走去外,並不見其他人,他揮手讓侍衛先行離開。
“祁統領,怎麼明日就要成婚了,今日還未告假?”
“皇上安危重於一切,下在小小一婚事又值得何提?”
章俊銘輕哼一聲道:“呵呵!祁統領還真是忠心耿耿。可不知祁統領是否清楚,你所認爲的這件婚事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對茹芸來說,那是天大的事!”
“章大人,如你有事還請儘快說,在下正在巡邏!”
“祁統領,我希望你好好待茹芸!”
“此事是在下的家事,不勞章大人費心!”說完祁步君便大步離開。
九月初八,天氣晴朗,秋天徐徐的風吹拂着人們的面龐,甚是清爽宜人。秋高氣爽,陽光溫暖地灑滿大地。街道兩旁,做生意的小販們早早就擺了攤出來,有吃麪的,有叫賣包子的,有賣衣裳布料的,有挑着討還價格的……很是熱鬧。
今天是祁將軍和張尚書令府中的大喜事,滿堂喜氣洋洋,紅色的綢子掛滿了府裡內外,流光溢彩,府內丫鬟僕從們都是喜氣滿面。
今日已不同往昔,陳國內大半的朝臣們都來道賀,無論是大臣還是王公們都送來了豐厚的禮品,蔡伯忙着命人一一記下。也有私下送來銀兩或銀票的,蔡伯都禮節性的道謝一番後仍原封還回。
而此時的回春堂,佳人已傷斷腸。
京城郊外的一座山坡上,章俊銘此時正站在那裡,呆呆地望着山下……
就是在這個山上,你靠在我的懷裡,你許下與我的終身,可如今你卻成了他人的妻子……
街面上此時越發地熱鬧起來,街道兩旁擠滿了百姓,迎親的隊伍,儀仗開道,敲鑼打鼓,街兩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百姓們,都看着迎親隊伍,很是羨慕。一匹通體白色的俊馬上,大紅喜花披身。一位俏麗的公子,頭上戴着束髮嵌寶紫金冠,身着一件大紅喜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目若秋波,這便是當今少年禁軍統領祁步君,正是今日的新郎了。祁步君的俊美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一時多少少女心碎,祁步君面無表情的坐在馬上,對於街道兩旁的百姓無半點回應,此起披伏的道賀聲在他聽來,更是極爲刺耳,仿如尖銳的利刃不斷向耳膜衝刺一般。
身後的轎子,轎身紅幔翠蓋,上面插着龍鳳呈祥,四角掛着絲穗,八人擡轎,緩緩而行,彰顯着這次婚禮規格的上層與極至。
至祁將軍府,紅綢連着祁步君和張茹芸。張茹芸款款而行,少了幾分傲氣,多了幾分溫婉。可祁步君的心中,哪還有能放得下茹芸的這番變化。
“皇上駕到!”只聽一太監尖聲唱起,衆人齊刷刷跪拜行禮。
陳帝大踏步入正堂正位,手一微擡笑聲道:“平身!今日乃祁張二位愛卿家的大喜事,朕今日只是來討杯喜酒喝的,各位不必拘禮!”說着,命肖公公將禮呈上,只見是翡翠金尊一座,通體晶瑩,豐潤飽滿,全身並無一絲雜色,堂下驚呼四起,讚歎不絕,可見其是何等上乘之珍寶了。
陳帝端起酒杯,看着滿院紅色與滿院的朝中大臣,臉上總掛着微微笑意,連眉目間彷彿都能溢出滿滿的笑來。
陳帝舉起酒杯,對祁步君說道:“步君,今日你已成婚,朕祝你們夫妻和睦,早生貴子!”
祁步君的面色淡淡的,他嘴角咧了咧似是迴應了皇上的話,一仰頭便將滿滿一大碗的酒吞了下去。
祁老將軍忙狠狠瞪了眼祁步君,帶着微怒在祁步君耳邊輕聲道:“幹什麼呢!”
祁步君哈哈一笑,舉起酒杯又對陳帝敬道:“皇上,微臣今日高興!來,幹!”未等皇上回話,自己又將滿滿一碗酒灌了下去。
陳帝亦是哈哈一笑道:“大喜的日子,是該高興!”說罷,陳帝也棄了小杯,命人拿起大碗,一口喝了下去。
如此雙方已是四五碗下肚,陳帝已是有些微醉,在肖公公的輕聲勸告下,方晃悠悠起身離去。
一應婚禮儀畢,已近黃昏,衆人漸漸離席,此時的祁府才從無比的熱鬧中慢慢安靜下來。
劉雲芷一人獨站在窗前,望着滿天的繁星……
院子裡的梧桐樹,當初是兩人一起栽下,如今卻已落了一地的黃葉……
山腰上,一人獨自立在那裡,秋風鼓起滿地金黃……
一人一蕭,口中的蕭聲如泣如淚……
大紅對聯掛在新房門邊,繡鳳鸞的大紅被褥堆滿在牀,牀上掛着龍鳳呈祥的帳簾,全屋箱籠框桌都貼上了大紅喜字,桌上高高堆砌着的是四盤蘊意着早生貴子的果盤以及一壺酒,二個酒杯,紅燭把新房照得如夢如幻。
新娘紅綢蓋頭,此時坐在牀沿靜靜地等待着新郎。
祁步君在席間,與衆親朋大臣們不停地喝着,一杯杯酒下肚,早已大醉。賓客們也陸陸續續散去。此時夜已深了,而祁步君一人仍在席間不停地喝着酒。
下人怎麼拉也拉不起來,眼看着時間越來越晚,也很是着急,無奈只得稟報了老爺。祁老將軍過來一看,氣得一腳踹向祁步君道:“你要鬧騰也得分個時日,如今是什麼時候,我祁府又豈是如此待人的!那張小姐嫁你,你有何委屈可言?不說她父親是與你我同朝爲官,就單張家門楣便足於配你!”
“父親,孩兒心中苦……”祁步君趴在桌上,滿臉的淚水。
“苦,爲父又怎能不知,只是你自己也答應了皇上,既然已經成婚,便要好好待人家,哪個女子在孃家沒個脾氣,嫁到夫家自然明白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你今日這般,豈不落了人話柄!”
祁步君在下人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向洞房,步步緩慢。
張茹芸看到下人攙扶着祁步君過來,忙自己把蓋頭揭了來扶着祁步君,那人看了,便鬆了手,悄悄退出了房,茹芸的隨嫁丫鬟彩蓮有心阻止茹芸不要自己揭了蓋頭,那可是極不吉利的,卻已來不及,此時也只得與來人一起靜靜退了出去。
祁步君擡眼一看是張茹芸,一把推開道:“好個大家閨秀!連蓋頭自己都迫不及待的揭了,你可還有一點羞恥之心?”
茹芸並不惱,仍緊緊地扶着祁步君,嘴裡亦是說道:“夫君,你醉了,讓妾身扶你上牀休息吧?”
“滾開!”祁步君重重的推開張茹芸,張茹芸一下跌坐在地上,她怎麼也沒想到,就是對滿身污泥的乞討者他都能蹲下,和聲說話的夫君對她竟是如此惡語相向,不免有些愕然,縱使我有千般不對,今日也是你我成婚之期,眼裡已有淚水盈盈而落,喃喃說道:“夫君……”
“夫什麼君!我告訴你,我娶你,你也清楚是什麼原因。若非皇上賜婚,此生我祁某斷不可能娶你爲妻!”祁步君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地上的張茹芸狠狠的說道:“今生今世,我祁步君的心中只有雲芷一人!她助我馳騁疆場,掃平敵軍,豈是你所能及的!她善良大方,待人親和,又豈是你能比的!你跋扈無禮,全無半點憐憫之心!你與她的差距何止千里!你我今生雖結爲夫妻,但你也絕無可能從我這裡得到哪怕半絲的情意。你若想好生在我祁府呆着,自有你的吃穿用度,你仍是少夫人。如你想回張府,我也絕不攔你,但你也明白其中利害,還請你這個張家大小姐好生考慮清楚!”說着,祁步君將桌上的果盤狠狠地掃落,便甩手扶着門踉踉蹌蹌地出了房間。
夜已很深,天已很黑,桌上的喜燭靜靜的燃燒着,偶爾燈芯跳動一下,發出“噼啪”的響聲,也終究恢復了平靜。桌上、地上仍留着祁步君打翻的果盤,酒水與杯盞掉落在地,意味着早生貴子的四盤果子此時諷刺地灑落得到處都是。豔麗的滿屋紅色如同鮮血一般刺得人雙眼生疼,絲絲點點滴落在張茹芸的心頭。
張茹芸仍跌坐在地上,身上的力氣似被抽空了一般!
夜黑得猶如擠得出水的墨汁一般,靜靜地,深深地剮着人心,連着每一絲的頭髮絲都是痛的。
夜太靜,靜靜地,靜靜地剮着人的心。
許久許久,久得人忘了呼吸,忘了疼痛。
曾經有多少次,少女青春的她幻想過自己成婚那日,必會是婚禮上最耀眼那人……
曾經有多少次,夢裡迴轉,她所思所念之人會成爲她的夫婿,與她一起牽手幸福走過這慢慢的人生長路……
曾經有多少次,多少次的少女青春,懷着那個美麗的夢,輕輕地等待着它的到來……
而白天陽光明媚,難得的好天氣,竟在這時呼呼地颳起了大風,卷着院子的落葉刮進了新房,吹得案上的紅燭閃閃搖動。
張茹芸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來,細細地整理着,撿起掉落在地的顆顆果子,拭去桌上的水跡與酒跡……
現在她是祁家的少夫人,以後也一直都是!
整整一夜,祁步君再也未入房內。
天微微地亮了起來,主院僕人們都陸陸續續起來打掃院子或是準備早點,而新房這邊卻靜得很,此時祁步君卻返回了房。
她突然明白,自己只不過是那場政權摩擦的犧牲品罷了,難怪母親去救太后退婚不行,甚至連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亦是如此。
那麼此後,自己便要如這行屍走肉一般生活在祁府中,日漸消瘦,渡過這漫漫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