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志禎笑道:“當時,皇兄手中的二十萬大軍便在京郊之外。”
祁步君愕然道:“什麼?微臣當時便在京郊,根本沒有見到什麼二十萬大軍。”
文志禎道:“是皇兄親口在我耳邊所說,而且他的手中握有一對虎符。”
“是一對?”
“沒錯,是一對。一對虎符在手,也就足於證明,二十萬大軍就在離京城不遠的地方。”
祁步君怒道:“原來他這個皇位竟是如此得來!王爺,您爲了天下百姓蒼生,不忍發動戰亂,所以纔會退出皇位。”
文志禎微微一笑道:“所以我纔要他答應那三個條件,若是一條他做不到,我必將皇位奪回!”
祁步君深深地看着文志禎道:“王爺,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微臣定追隨您的左右。”
“好!咱們出發,駕!”
一個半時辰之後,文志禎與祁步君二人已經來到了寧豐城。
走入城中,寥寥無幾的幾人,文志禎與祁步君二人放緩速度,緩緩行走於大街之上。
縣令沈伯新顯然沒有想到,文清王會這麼快便趕到了寧豐城,待他得知消息,匆匆趕來,身上衣袍還未來得及整理妥當。
文志禎望着眼前的這位縣令微微皺眉,他一身衣服不新不舊,腰間的腰帶鬆鬆垮垮,身材矮短,下巴的白鬚在風中飄蕩,花白的頭髮用布條高高束起,臉上溝壑深深,這是多年風沙加上歲月日經所致。往下一雙靴子佈滿塵土,一邊捲起,一邊放下,實在與他的縣令的身份不匹配。
沈伯新見到文志禎後立即道:“老臣寧豐城縣令沈伯新拜見文清王殿下。”
文志禎微微點頭問道:“寧豐城現有多少人口,老弱比率大約是多少?主要的經濟來源是什麼?現還有多少良田,這裡的氣候最適宜什麼農作物種植?”
在這寒冷的冬季裡,沈伯新每聽一個文志禎的問題,他的額頭便冒出一層汗出來,支支吾吾道:“王……王爺,您一路從京城趕來,已是極爲疲憊。王府裡,老臣已命人收拾妥當,王爺不如先去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老臣立即到王府向您稟報這些事情。”
文志禎怒道:“沈大人是不是對這些我問的問題一問三不知呢!這寧豐城有如今這個風貌,難道和你這個父母官沒有半點關係嗎?”
沈伯新擦了擦臉上的汗,只得低頭站在那裡。
文志禎嘆息一聲道:“去縣衙。”
沈伯新驚慌擡頭,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
“怎麼?”文志禎看着沈伯新的臉,已覺察到了異樣,再不看沈伯新一眼,轉身對祁步君道:“是,去縣衙。”
然後對沈伯新身邊的一位隨從道:“你帶頭。”
祁步君微微點頭,與文志禎二人翻身上馬,那沈伯新來的時候不敢坐轎,騎來的那匹馬也被帶路的隨從騎去,如今兩腿又如何能敵得過四腳的馬,只得在後面叫苦連天。
身邊一小吏低聲道:“大人,怎麼辦,那些人還在縣衙裡面呢。”
沈伯新帶着一幅哭腔看着前面的文志禎的背影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誰知道他一進城,不去王府,會想到問我這些問題,又出新想法,去什麼縣衙。”
小吏亦看了眼前面的文志禎低聲道:“看來皇上的密詔說的果然沒錯,這個人難弄。”
見文志禎與祁步君二人已與自己拉開一大段距離,沈伯新苦笑道:“走吧,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他剛到寧豐,想來也不敢對我怎麼樣。再說了,他原是養尊處優的皇帝,在這裡用不了多久,便會受不了這裡的悽苦,還不是要淪爲與你我一樣的人。”
這些話不高不低,不響不輕,卻偏偏一字不落地全進了文志禎的耳中,只是現在他迫切要趕到縣衙,這些事只有過後與他計較,於是便當作未聽到一般,與祁步君二人向縣衙急馳而去。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文志禎與祁步君二人已來到了縣衙門前。
他們二人將馬扔給了帶路的隨從,說道:“你在外面守着。”
隨從如何敢不從,雖然他知道里面發生的事情勢必會給沈伯新帶來一場災難,可面對一個親王,一個小小的隨從又如何敢攔。
文志禎看過去,縣衙門前的擊鼓早已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且那大鼓已破了一個大洞,仍放在縣衙門前,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門的兩側根本沒有守衛的捕塊。
文志禎推開厚重的縣衙大門,立刻從裡面傳來絲竹管樂之聲,聽聞此,文志禎的臉色顯得更加難看。
這時從裡面出來一位滿面紅光的中年男子,看他的服飾應該是位捕頭,他指着文志禎二人道:“你們是什麼人,這裡可是縣衙,是隨便能闖的嗎!若要告誰,就到外面擊鼓去。”
祁步君正欲開口,文志禎攔住道:“外面的鼓都已經破了,連擊鼓的木鍾都沒有,我又如何擊鼓呢?”
那捕頭邊轉身離去,邊道:“那是你的事,和我沒有關係。你要告狀,就要擊鼓。”
文志禎極其氣憤,原來縣衙門前的鼓蒙上如此厚厚一層灰塵的原因竟是這個。
文志禎與祁步君二人根本不理會那個捕頭,幾步便衝到了他的前面,推開大門,裡面竟是燒滿了碳火,外面冰天雪地,裡面卻是暖得讓人生出幾層汗來。
裡面,只見原本用來升堂和辦公務的地方竟有十餘名身着暴露的女子或彈琴或奏樂,看到門被推開,那十餘名妖豔的女子竟個個低頭吃吃而笑。
捕頭怒道:“你們懂不懂規矩,這裡是縣衙,豈容你們如此放肆!來人,把他們二人給我趕出去。”
祁步君抽出手中劍道:“我看誰敢!來人乃是文清王殿下!”
聽聞此,衆人立即便安靜了下來,那捕頭的臉色更是刷的一下白了,整個身子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時沈伯新已氣喘吁吁,跌跌撞撞地進了門,見此情形,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那十餘名藝衣自不敢耽擱,立即拿起手中琴倉皇而走。
“老臣走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這些人都是這個捕頭叫來的。文清王殿下,老臣真的不知縣衙裡是這幅樣子啊。”
文志禎不願與沈伯新多廢話,壓下心中的怒氣道:“把你這縣衙這幾年的賬薄都拿來給我看看。”
沈伯新周身微微一顫,卻不得不執行,只得讓師爺將幾十餘本賬薄搬出放在公案上。
文志禎來到那把縣令椅子前,赫然便看到了放在上面的新衣,再看看沈伯新未穿戴整理好的半新不舊的衣服,立即明白了原位。
他隨翻了幾本賬冊,已是大怒,賬中所記錄的東西讓他觸目驚心,將手中賬冊重重擲下對祁步君道:“將此人給我拿下!”
祁步君跨步上前,一把從後面便糾住了沈伯新。
文志禎怒道:“你在我面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我尚可以容忍你。但你卻如此盤剝百姓,自己過着這般奢靡的生活,以致整個寧豐城如死城一般,百姓生活困苦致此,是我絕不能容忍的!”
沈伯新試圖掙脫祁步君對他的控制,可祁步君乃是大陳第一高手,又豈能讓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掙脫了去。
沈伯新突然冷冷一笑道:“那又怎樣!先帝在時,我便已經是這裡的縣令了,當時我兢兢業業,將整個寧豐城治理得極爲繁榮,就算是現在的永州城也不過如此。可先帝根本看不到,在他的眼中只有晉麒!待到你登上皇位,我以爲自己有了希望,可結果呢,你卻被晉麒這樣的奸臣控制着,讓往昔如此繁榮的寧豐變成了如今這幅樣子。現在新皇登基,卻把你派到了這裡來。呵,這裡還有什麼?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了,你卻在這裡怪我嗎?”
文志禎讓祁步君放開沈伯新,來到他的面前蹲下道:“所以,從此以後你便自暴自棄,你便拿着寧豐城數萬百姓的生命供你享樂是嗎?你把自己的奢靡冠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你的內心當中,可還存有半分良知?”
“良知?”沈伯新仰天大笑道:“請問什麼是良知,你以爲自己很偉大,爲了天下百姓免遭戰亂,便供手把皇位讓給了惠王,可這對天下百姓來說又意味着什麼?惠王能爲了得到這皇位,二十萬大軍兵臨京城,與晉麒這樣的奸臣勾結,試問這樣的皇帝能給百姓帶來富足嗎?”
文志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沒錯,他爲了讓全國百姓免遭戰亂,拱手將皇位讓了出來,天下人皆知,爲了天下蒼生的生命,他放棄了皇位。
所以他纔要讓惠王應下那三個條件。
可是,一個能爲了得到大位,便不惜全國百姓之命,與奸臣勾結,這樣的皇帝究竟會給大陳百姓,給天下蒼生帶來什麼?
沈伯新又道:“他一登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你貶到這樣貧瘠的苦寒之地來,而且無詔不得入京,這證明,你離那皇位已是越來越遠,想必在他的心中,殺了你才能讓他最終心安。”
文志禎看着眼前的這位垂暮老人,其實這些話張元與祁老將軍等人均與他說過,那時的他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那麼多事,他甚至相信憑着自己這二三十年以來對惠王的瞭解,他不可能心性大變。
所以,他寧願相信惠王只是一時被權利衝昏了頭腦,待到冷靜下來之後,身爲文家子孫會將大陳治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