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鋪天蓋地而下,她慢慢轉身,看着身後也被雨水澆了滿身溼透的女子,“身子!哼!我如今什麼都沒了,還留着這副身子做什麼?”
瑤欣不住的哭泣,不停地想拉住那個不顧一切要衝進雨裡的女子。
傾盆大雨徹頭徹尾地直澆而下,皇后仿如毫無知覺一般,她擡頭看着坤寧宮上方的天際,只餘雨水不斷地打進她的雙眼,砸向她的面門,將整個人澆得如溝壑一般。
“娘娘……娘娘……回去……回去吧……”瑤欣在雨中撕心裂肺地喊着,可雨中的那人,無論瑤欣如何去拉,無論她一次一次地摔倒在地,在她的眼中,已全然聽不進一絲一聲。
她就那麼站在雨中,任憑瑤欣在她的耳邊撕心裂肺地哭喊,任憑狂躁地大雨擊打在她的身上。
那雨如被下了魔咒一般,嘩嘩地滿天滿地地下着,似要將這一年的水集中在那一刻頃刻全數倒下來一樣。
瑤欣如同狂魔一般的哭喊聲,然而在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中,再大的喊聲也被吸得無聲無息。坤寧宮——那個昔日何等輝煌的巍峨宮殿,在這場大雨中被澆得乾乾淨淨。
傍晚時分,皇后便發起了高燒,一直到第二日仍不退去,牀榻上的那個人,早已昏死過去。瑤欣急瘋了一遍一遍地往太醫院跑去,只是再沒有一個太醫願意再次踏入昔日他們日日巴望着能進去的坤寧宮。
瑤欣無奈,又向承德殿狂奔而去,她要去求皇上,求皇上救救皇后,因爲她真不相信,皇上會那般無情,他們二人之間會真的沒有一絲真情在。
然而,離承德殿還有三四丈遠的地方,便被侍衛攔下,此時陳帝正與祁雲山父子及六部衆大臣商量重要事宜,一個小小的宮女,豈能讓她擅自闖入。
瑤欣一個弱小的女子,只得在外大喊:“皇上,皇上,奴婢求求您了,求您救救皇后娘娘吧,娘娘高燒不退,太醫院裡沒人願意去看她,求您救救娘娘吧!皇上,奴婢求您救救皇后娘娘吧!”
然而,就是這樣的大喊聲,守衛宮禁的侍衛也是不允許的,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自從年宴之後,祁步君的禁軍大統領一職已經被惠王撤掉,此刻宮中的禁軍早已由惠王的人接手。
他們一把捂緊瑤欣的嘴,將她遠遠地拖走,任憑瑤欣如何苦苦哀求,全無並分用處。
瑤欣又回到太醫院,求皇上無果,她只得憑藉自己卑微的身軀,跪在太醫院,一下一下重重地磕頭,只把額頭磕得鮮血淋漓,苦苦哀求,可來來往往的太醫們或寫或站,竟無一人願意理會。
此時的太醫院判早已換成了被惠王帶進宮來的賀照勇,周太醫因年事已高,已讓惠王請回了周府。
跪麻了的雙腿,磕破的額頭,瑤欣無力地拖着一雙破腿,一步步向坤寧宮而去。
昔日如此輝煌的坤寧宮,昔日就連空氣亦是清新甜膩的坤寧宮,昔日百花齊放,鸞鳥齊飛的坤寧宮,在這短短的幾日裡,經歷了人間百態,歷經了世間種種。
在這幾天內衆人如避瘟疫一般,遠遠避開,如今的坤寧宮是何等的蕭瑟,何等的淒涼!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等着奴婢,等着奴婢回去啊!”瑤欣牙齒緊緊地咬着下脣,全然不顧額頭不斷滲出的血跡,她向坤寧宮狂奔而去,縱然跪麻了的雙腿,縱然雙腿是沒多大力氣,縱然跪破了的膝蓋,她不能把皇后娘娘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那裡。
她猛地推開昔日輝煌如金的寢殿,然而,眼前的一切將她心裡所有一切希望抽空,她重重地摔倒在地,破空之聲對天大喊:“不!”她衝過去,拿起那把剪子,筆直地將它沒入自己心臟的深處,沒有一絲猶豫……
血,一滴一滴緩緩從剪子的手柄處滴落!瑤欣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往皇后身邊挪去,那個昔日何等榮耀,何等風光的女子,如今正安靜地躺在那,穿着她被封爲皇后那一天的禮服,鮮血順得那根盤金繞銀的柱子,觸目驚心,已然凝固。
御書房內,陳帝眉心舒展,意氣風發,他是那個今後叱嚓風雲之人,他是將來大陳國至高無上權力的象徵,他一舉剷除晉麒叛亂之黨而會永垂青史的一代霸氣帝王。
樑超、祁步君等人如今均在御書房內,“啓稟皇上,晉麒餘黨除仍在逃的晉衝外,其餘已全數捉拿歸案,目前均關押在刑部大牢!”
“好!樑卿,你抓緊時間擬好他們一干人等的罪名立即稟報於朕,朕此番定要將晉麒一黨一網打盡!”
“臣遵旨!明日早朝之際,微臣便可以擬好。”
“太好了,只要有這些罪證在,就算惠王兄有心偏袒也不可能了。”
衆人點頭。
陳帝又道:“步君,你要想盡一切辦法與**英等人在京城內外搜捕晉衝!雖說他已不足爲患,但晉衝不除,朕心裡總是不舒服,所以,朕命你務必在一月之內將其抓獲!”
“臣遵旨!”
祁步君猶豫道:“皇上,一個月,只怕惠王已經答應了晉麒,他一旦登基便不會再殺晉衝了,那可是一大隱患啊,這麼多年以來,晉衝跟着晉麒,做盡了惡事。”
陳帝仰天長嘆道:“是啊,可現在留給朕的只有四天時間了,四天,朕就算不眠不休,也不可能辦完所有的事情。朕多麼希望留給朕再多點時間,讓朕將禍害大陳的晉麒之黨悉數捉拿下獄,還百姓一個公道,可是……”
陳帝立即想到了什麼:“現在晉麒已死,想必他定是報定了魚死網破的決心,那他……”陳帝看着樑超與祁步君二人臉色一變道:“你們馬上派人去保護邱志生,他有危險!”
樑超、祁步君等人正欲退出之時,便見肖公公急急從殿外入內,“皇上,坤寧宮皇后娘娘歿了!”
只這短短的一句,陳帝手中的筆忽地掉落在地,他的臉色是難過與不忍,“什麼時候的事?爲何如此突然?朕並未下旨廢她,就算四天之後,朕會退位,也會帶她出宮,將她安置 在王府中,也許,她與朕之間不會再有如以前那般的相見,可她永遠都是朕的妻子。”
肖公公低嘆道:“今日晨時時分,宮人發現昨日送去的晚膳未動,進入寢殿,方發現皇后已自殘,地上的血跡早已乾枯。太醫判斷,皇后應該是昨日下午申時過身的。另外,娘娘身邊服侍的宮女瑤欣也隨皇后一併去了!”
陳帝擡起頭,望着殿外一排排如木泥般一動不動得守衛着皇宮的禁軍侍衛,初春明媚的陽光灑在他們金屬質地的盔甲上,泛起明晃晃的流光。
肖公公又道:“還有就是,瑤欣昨日下午來過承德殿外,向皇上求救,卻被侍衛阻攔,還有太醫院,也無太醫願意爲皇后醫治。”
“惠王兄,竟已是如此迫不及待了嗎?”
樑超等人擔憂道:“皇上!”
此刻祁老將軍與張元二人正過來,祁老將軍聽聞後道:“皇上,只要您一聲令下,老臣便立即帶兵將惠王府圍了!”
張元道:“皇上,您不能再猶豫了,若是惠王是這樣的心性,那大陳交到他的手中,您可會安心嗎?”
陳帝望着外面燦爛的陽光,痛苦地閉了閉眼道:“二十幾年前,朕登基之初,諸位皇兄帶兵來京,當時血流成河,無數無辜百姓蒙難,千萬戶人家家破人亡。儘管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當時朕不過八歲,可那時的情景猶如昨日一般,歷歷在目,就是現在,天牢之內,還關押着兩位已經瘋了的王兄。”
陳帝的視線在他們臉上一一滑過,“大年初一,年宴驚變,儘管當時咱們已準備好一切,可在這場驚變中,又有多少人喪命?皇宮之內,鮮血染紅的地面到現在仍未清洗乾淨,御花池的水到現在都是紅的。”
衆人眼中淚光點點,他們知道陳帝想要說什麼。
“惠王兄雖名爲御史令,可他手握大軍二十萬!難道朕要爲了自己久居皇位,而要置大陳百姓的身家性命於不顧,要置你們這些人的性命於不顧嗎?”
衆人哽咽,“皇上……”
“惠王兄終究是我文家子孫,這麼多年以來,朕相信,他現在的這些手段無非是想要早日登上皇位罷了,一旦他登基,他會愛惜百姓,會善待你們這些忠臣。”
“可是,皇上……”
陳帝擺手道:“你們是大陳的臣子,是朝廷的官員,不是我文志禎一個人的臣民,朕希望惠王兄登基之後,你們要像輔助我一樣,好好輔助王兄,讓我大陳早一日強大,讓百姓早一日過上富足的生活,早一日將蠻夷趕出大陳國。”
衆人齊齊跪下道:“臣等遵旨。”
陳帝伸手一一將他們扶起來。
祁步君道:“皇上,微臣現已不是禁軍統領,您到哪,微臣便追隨您到哪裡。”
陳帝道:“但是,步君……”
祁老將軍立即道:“皇上,您就讓君兒跟着您吧!惠王爺一旦登基,他勢必不會輕易放過您,明着不行,暗中他定會派人對您不利,老臣等不放心啊。”
張元道:“是啊,皇上,您若有什麼萬一,老臣等人如何向先帝交代啊!”
陳帝看着眼前諸人,從他們的目光中他明白這些人對他之心,最終點頭道:“好!”
衆人這才臉上稍稍露出一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