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帝坐下道:“不知晉候爺可有何人選?”
“回皇上,幽州刺史李昌,多年來將幽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們都有稱頌。此次雖說幽州受災面積較少,但難民人數卻是有減無增,這與李大人多年來的盡心管理分不開。李大人有此等才能,以微臣所見,當給他於更好的施展平臺,方能爲皇上更好分憂。”
張元聽了更是一驚,他沒想到,晉麒正的會如皇上所料那般,竟真的會想讓這樣的人登上戶部尚書之位。如今他府上還住着方勇老夫婦和下屬們帶來的幾位證人,幽州大火一事陳帝與自己十分清楚,當初他們默然將此事按下,陳帝自有他的理由在那,可是如讓此等人入朝爲重臣,那陳國可還有何希望,百姓們還有何好日子可過。
張元微微看向龍椅上的陳帝,他雖早已和陳帝商量過,但真正當事情擺到面前之時,他才覺得竟會是如此心驚肉跳。
只見陳帝自聽了晉麒的意見後,並沒有發話,緊鎖着眉頭,似乎在回憶着什麼,又似乎在思慮着什麼,讓人捉摸不透。
此番章俊銘道:“不知晉候爺所說的可是去年開春之時,發生大火而致使百人死傷的幽州,刺史李昌,刑部尚書李全李大人的兄長?”
李全一慣表現低調,忙道:“章大人好記性,李昌乃下官兄長!”
褚赫卻道:“章大人所言差矣!雖說此次大火使百人死傷,但這樣的事發生畢竟是誰也不願看到的。本官雖沒有親歷現場,但刑部的卷宗可是寫得清清楚楚,這大火是如何發生的,而且此事發生後,李大人處理得當,變賣家財撫卹受難百姓,其子更是忠孝兩全,百姓們也是稱頌有加,一時之間在幽州被傳爲佳話,敢問這樣的官員,我大陳國如何不能用得呢?”
章俊銘冷哼一聲道:“褚大人以爲,發生此番大火,傷亡如此之重,他刺史便是一點責任也沒有了嗎?”
兵部向線這時站出來,冷冷一笑道:“章大人爲吏部侍郎,而褚大人則是吏部尚書,敢問這吏部是否與其他幾個部門不一樣呢,這尚書說的話還要侍郎同意不成?”
龍椅下面,那雙手早已捏得緊緊的,青筋暴起,那兩封血書如今還安靜地躺在御書房的匣子之內,可面上,他卻要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張元此番心緒早已平定下來,看着向線道:“這畢竟是放在刑部的卷宗,章大人並不能如向大人你這般可以隨意翻閱刑部的案件,不瞭解也是正常的。”
向線難免尷尬,這卷宗也是私下裡李全給他看的,這朝堂之上,他自然不能說出來,忙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眼看着晉麒又要發話,陳帝卻道:“哦,對,刑部和大理寺呈上來的摺子,朕還記得,其子在此事中的表現確可做表率,何況李昌處置得十分妥當。李愛卿,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陳帝看向站於一側的刑部尚書李全。
“回皇上,微臣兄長對發生這樣的事痛心疾首,雖說不是微臣侄兒的錯,但這事終究因他而起,因此當日便將微臣侄兒李明鑫鎖了,當即將此案上報到大理寺,大理寺何大人立即按我大陳國的律法規定,派了三名寺臣前去勘察現場,瞭解案件真相,現如今微臣的侄兒李明鑫正關押在刑部大牢。”
陳帝點了點頭道:“嗯,既是這樣,那麼待朕看過吏部呈上李昌的卷宗後再決定不遲。”
下朝後,陳帝回到御書房,命肖玦將那兩封深藏於匣內的書信取出。
當匣子打開的那一刻,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衝腦鼻,原來雖然過了那麼許久,可那血的腥氣味竟是一點也沒消退,發黑的兩封血書靜靜地躺在桌上,幾百人的或簽名或按指紋,竟還是如此清晰可見。陳帝緊鎖着眉頭,單手支撐着額頭,將整個人深深地埋在那一堆由晉麒呈上來的奏章中。任憑那濃重的血腥味一次又一次不斷衝擊着腦殼,彷彿只有這樣,陳帝才能坐得穩,纔不至讓自己發狂!
張元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陳帝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他與肖公公二人均知道,此時什麼都不說,安靜地等待着便爲最好。
當初他將這兩封信以及方勇老夫婦帶到御前的時候,他就清楚,終有一日,這深藏着兩封血書的匣子會有再次打開的那一天,只是他沒有想到,此番打開卻是因爲要升他李昌爲戶部尚書,而不是讓他們血債血償!
許久,許久,久得張元連雙腿都有些站得痠麻,久得人忘了呼吸忘了痛……
陳帝似乎能想象得到,那場大火中,哀鴻遍野,熊熊燃燒,過後民憤激起,可拿着棍棒的凶神惡煞們是怎麼用刀用劍用鞭一刀刀一劍劍一鞭鞭得鞭殺着民衆,這是他不願看到的,祖宗江山,世代積業,如讓這般行之下去,早晚會毀於一旦。
陳帝痛苦萬分,他何嘗不知,什麼樣的人可用,什麼樣的事要去做,可如今,自己仍如同那籠中稚鳥,盆中幼魚……
“皇上……”眼看着天色漸晚,日已西斜,張元最後終於還是輕輕叫喚了一聲。
陳帝擡起頭,望着眼前的大臣,平復了一下心情道:“張愛卿……,你可知朕有多難!”
“皇上……”他怎會不知,當初先帝將年僅八歲的陳帝託付給他和晉麒,晃若昨日。
這十多年來,陳帝步步行之艱難,是自己的軟弱嗎?可爲臣之道,本就是輔助,而非想着有朝一日要取而代之,這麼多年來,他看着晉麒一步步得勢,一步步操控着朝局,他想過幫着陳帝去奪回原本就屬於陳帝的一切。可……一切的一切真是太過艱難,他也不想讓別人以爲他也是奸臣一個,他所能做的僅僅爲陳帝在百姓心中能多留下些明君的譽名罷了。
張元頓了頓道:“皇上,他們這樣的膽大包天,顛倒黑白的做法,實在是違人性啊!”
陳帝無奈苦笑一聲道:“有違人性,哼!朕看他們簡直是天理難容!像他李昌等人,不殺不足於平民憤!”
張元哽咽道:“是!不殺不足於平民憤!但是皇上,您的心中早有打算了是嗎?”
陳帝微微擡起佈滿血絲的雙眼,看着張元道:“是!朕早有打算,此次他晉麒之黨不提倒罷了,一提,朕心中頓時怒火中燒!”
張元道:“可是,皇上,您不是說……”
陳帝輕嘆一聲道:“是啊,朕太瞭解他們了!所以朕纔會事先已經斷定他們必會讓李昌接任戶部尚書!可是,幽州幾十條人命,上百人的傷亡啊!雖已過去這許久,但朕尤記得,當初方勇老夫婦二人在此向朕哭述他兒子一家三口死得何等悽慘,他那未滿五歲的小孫子葬生於火海之中。還有你的管家康平帶來的這麼多的證據,還有這兩封血書!”
陳帝將手中血手又一次遞到張元的手中。
張元只覺得猶如手中拿着千金重物一般,壓得他亦透不出所來。
張元泣道:“可……可這樣的證據不夠啊!如果僅僅只是他幽州刺史李昌,老臣敢斷定,他……他絕沒有這通天的本領啊!”
陳帝呵呵苦笑一聲道:“還能有誰,這一切的幕後主使難道通通不是一個人嗎!”
張元低下聲去:“可皇上,如今這樣的形勢您也看到了,現在還無法動他啊!從地方到京城,從內到外,無不充斥着他的人!一子動則滿盤搖,老臣是害怕啊!”
陳帝苦笑:“不要說你怕,朕也怕啊!”
張元道:“皇上,當務之急是蜀州百姓啊!至於這,皇上,切不可太過於急躁,否則……”
陳帝轉過身搖了搖手道:“張卿……朕明白你的苦心,只是如果這樣的事不去處理,只怕他們會越來越猖狂,到時便更會一發不可收拾。”
張元看着陳帝道:“老臣明白!這件事情,皇上您也早就得知了,可如今晉侯爺竟要拿這件事褒獎李昌!老臣心裡難受啊!”
陳帝擡手示意張元起身:“那幾位證人如今住在你府上,終究不妥,現在晉麒的那雙眼睛無時無刻不盯着你和祁卿。這樣吧,你尋個機會,讓他們先回去,切記,一定要安撫好他們的情緒。最多一年,朕必會給他們,給幽州的百姓一個交代!”
張元緩緩道:“是!”
陳帝又從張元手中拿回那兩封血跡斑斑的聯名信,年輕的皇帝連着手都有些顫抖,它比任何的書簡都要沉重萬分,比任何的語言都讓人痛徹心扉。
可是……可是一切是否還未到時候。
陳帝嘆道:“張愛卿,如果此時我們拿着這兩封書信將李昌繩之以法,那麼你此去蜀州將更加困難重重,何況晉麒必會藉口遲遲不給他許下的銀兩,其他大臣也斷不可能拿出半分。”
張元點了點頭道:“皇上,那蜀州刺史府裡失蹤的那三十萬兩銀子?”
陳帝擺了擺手道:“在胡令雲手上!朕已經答應他,讓他一部分分發到當地難民手中,另一部分則會留給他用,畢竟朕還有許多事要交給他去辦,沒有銀子辦不成事!”
張元顯然也意識到了陳帝此番做法的目的,立即問道:“皇上,您是想借此機會,讓晉侯爺等人拿出銀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