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公子此時已面帶不耐的急走幾步離那堆笑的老鴇遠了一點從褡褳摸出錠銀子回手穩準狠的砸到老鴇的手心裡。
老鴇正噴着吐沫星子,被銀子砸的一愣:這小子看樣子武功不俗。還是閉嘴吧,惹不起躲得起。
隨後喊來斟酒的姑娘可能也是受了老鴇的告誡,規規矩矩的和青年公子對飲。
沒幾杯就被青年公子灌醉爬到榻上打呼嚕去了。
一整晚青年公子側臥在酒桌邊吃酒的長榻上,也算多日的風雨兼程中有了處安穩的避風擋雨的處所。
似睡非睡支起耳朵熬到雞叫。
此刻,‘紅粉樓’的一樓廳堂裡空寂。只有一個廝伏案瞌睡流出一灘口水。
半夜尋歡的一撥一撥紅男綠女不是回府了就是在樓上香閨安歇。
青年公子也懶得喊下人們牽馬。自己尋着小路往後院找去。
轉過廚房就是堆放柴草之處,忽聽有人語聲,在這寂靜還未天明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
“一百兩。還是黃花閨女呢,你們可不虧。”
這話不對勁啊。有情況。青年公子閃身躲在柴草垛後面豎起耳朵細聽。
“一百兩,你當是買金枝玉葉那。什麼檔次的就往我們紅粉樓要一百兩啊。”
老鴇那略帶刺啦聲的啞嗓。
“你看看你看看這水靈勁的黃花閨女,別說一百兩,老子要是將她賣到吳員外家做小,得的可比你這點銀子多的多。”
這公鴨嗓也耳熟。
“黃花閨女?誰能證明還是黃花的,就你們倆這臊興貨色還能留得住黃花的給老孃我?不知道被你倆禍禍幾回了。甭跟我提什麼吳員外。還吳員外——吳員外年前娶了前村一十八的小妾,洞房夜歡天喜地的進去一激動成半身不能動的癱子被擡出來,那小妾也被扔河裡了。你倆是還想讓這閨女把吳老二那半邊身子也整癱摸了?”
“噗呲——”
講價的男子竟被老鴇說笑了。
“老鴇子,你也別得便宜賣乖了,就憑這張俏臉你給她稍加調教調教做個頭牌二牌的,你這紅粉樓得撈回多少真金白銀。你看看這水靈的皮膚,看看。我再退一步,八十八兩,吉利數。怎麼樣!”
昨晚那悅來客棧的小二!
青年這下聽出個大概,不禁吸了口涼氣。原來是座黑店。本王還真是因禍得福。不知這受計之人是哪個過客。
那邊老鴇還在還價
“這些。就這些。行不行?”
老鴇子似乎比了個手勢。
“一句話。行就把人給我老孃我扔進柴房,不行?你倆趕緊的把人弄走別佔老孃這地方,影響老孃生意。趕緊的——”
“二十兩?這?老鴇子你也太黑了吧,這嫩草草水靈靈的黃花閨女,你就給二十兩?你早上沒睡醒讓門框子擠了吧”
聽得出是店小二氣急敗壞的公鴨嗓。
“走,禿子咱們走,此處不識貨自有識貨處。爺還就不信了。”
青年公子聽到柴草垛那邊搬動重物挪動腳步的聲響。
然後一個聲音略微蒼老的男人在說。
“說的是,鎮上吳老二是癱了不是還有開染坊的劉府那花花公子嘛,滿大街的尋摸良家少女,這價錢也低不了。”
“哎呦,還急眼了,看你兩個搬來搬去的也不容易,老孃再加點,二十五兩。”
“四十兩,我們哥倆一人二十兩,行就把貨留下,不行,也別耽誤老子出貨。”
另一個男人比較蒼老的聲音。底氣明顯的足了。
“嗨呀,這個計較,行行,行了,老孃就讓一步,四十兩就四十兩,當是便宜你倆老小子喝頓酒了。記得以後有貨還往老孃這帶就行了啊。”
稍傾聽見重物扔進柴房及‘咔噠’柴房上鎖的聲音。
青年公子傾身埋進草垛深處,看那數着銀票的兩個背影走遠了,其中一個正是越來客棧的夥計。
他立在那遲疑片刻。眼看着良家婦女被拐賣進火坑,有心搭救。但是此處不是羽毛族的天下。陌生的人族地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此,青年公子走出草垛準備繼續向後院尋找馬廄。
路過身側的柴房時,向那柴房看了一眼,看守柴房的小斯低頭正數着剛纔老鴇賞賜的一點銅錢。
青年公子有點點糾結,硬下心踏步經過。
正在此時,柴房裡傳出幾聲咳嗽接着是細弱的呼救聲。
守門的小斯‘哐哐’踢了幾腳柴門。
“喊什麼喊,再喊吃鞭子。”
裡面聲音變成了斷續的哭泣。
青年公子頓下腳步心頭火起,一記旋風腳踢到把門小斯的屁股,小斯悶哼一聲就撲倒柴門又從門板上滑落暈厥過去。
這噗通倒地的動靜驚着了在廚房剛打水出來的兩個丫鬟。
“丁冷哐當——”
一個小點的丫鬟受到驚嚇水盆落地,愣了。另一個年長的丫鬟拔腿邊跑邊喊
“張大哥——有鬧事的——”
青年公子豎起劍眉,袖中暗針一甩那正奔跑的丫鬟噗通跪在地上連驚帶嚇昏厥過去。回身看見愣在原地的小丫鬟癱坐到地上眼神裡充滿恐懼。
“公子饒——饒命——小奴不會聲張的。”
青年公子冷笑伸指點了她的穴位。
前面門樓處已經有了嘁喳人流腳步的響動,估計是隱約聽到了那丫鬟的喊叫。
青年公子四周打量,馬廄還在另一進院落距離此有幾百米的距離,若是牽馬回來這功夫怕是這姑娘就被人發現了。
事不宜遲。
揮劍挑開柴門。地上敞着口的麻袋裡一個女子披頭散髮看不清模樣。髮絲間隱約露出蒼白的面色呈現病態般的虛弱,嘴巴翕張着
“救命——有賊人——”
“閉嘴。救你走。”
青年公子從麻袋裡將那姑娘拎出,攔腰夾住飛身躥上紅粉樓的高牆,輕點足尖幾個縱身消失在尚未明朗的晨曦中。
姑娘的藥效本已經漸漸減退,再被他夾起飛竄騰空這一連串折騰神智倒是清醒過來。
待這義士將她放到樹林裡的地面,姑娘福身深施一禮
“思思萬謝恩公救命大恩。今生今世小女務必報答恩公大德。恩公在上請受小女一拜。”
說着林月思思就要彎下腰跪拜,被青年公子伸臂攔住。
“不必多禮,除惡扶弱,君子當爲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小生還要趕路,姑娘請自便。”
林月思思擡頭急急說道
“恩公救命大恩,怎能說走就走,恩公就是此刻急事要走也請留下尊姓大名待小女子日後報答。”
“是你?”
青年公子看那亂髮下的面目,略微吃驚,待定睛細看。
“你,是女子?”
林月思思本是王府閨秀出身,自幼教化和陌生男人說話不能直視其面。但聽見對方詫異也擡眸打量面前的公子。
“額——”
珠玉冠,國字臉,劍眉朗目。竟是昨晚和她爭店的公子。臉刷地紅了,無地自容,垂下頭去再次福身。
“小女子林思思是這麝月國人,與家人走散。遭此劫難蒙恩公搭救,拜謝恩公,昨天的事——思思無禮了。還望恩公海涵。”
青年公子倒是釋懷一笑。
“本就你先到。況且你原是女子住店顧慮到安全並無錯。倒是本公子失禮在先。”
聲音清雅醇厚,彷如山間林濤。
林思思聽了不覺再次面色泛紅。擡起杏眼水眸。
“本是爲安全卻沒安全。落進黑店。幸好恩公搭救免了小女子一劫難。思思請教恩公貴姓高名,恩公今日對小女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有生之年一定找機會回報恩公。”
青年公子,暗自冷笑——回報?你知道我是何處來的嗎,只怕本王讓你報恩你也找不到地方。
淡淡道。
“羽纖塵。”
說畢,踏步而去。
未走幾步,樹林外面喊聲大作
“來這邊,這裡,肯定進這林子裡了。”
“殲夫淫婦快給老孃滾出來,老孃出了錢的。”
“別廢話了,進去搜——”
林月思思開始驚慌,腿腳發軟靠在樺木樹上,眼淚婆娑的看着羽千塵的背影。她自知無能力逃脫這兇殘的老鴇爪牙們的追鋪,可是又實在喊不出口:羽公子別扔下我。
羽纖塵此時頓下腳步在原地側耳聽了片刻,突然以飛快的速度轉身長臂撈起林月思思帶至懷裡飛身蹬幾下樹幹升到幾丈高的秋日正繁茂的白樺樹頂。
掩身在枝葉間安頓好,林月思思才只出了一口大氣。
驚慌錯亂的心伏在羽纖塵的懷中羞澀驚喜如鹿撞,但那空落和擔心竟然安穩了。
她不敢動,不敢出氣,屏住呼吸。臉靠着他懷裡聽着耳際處他沉穩的心跳。
羽纖塵卻完全無意這些,銳利的眸光透過大片葉子的空隙看見一羣打手夾槍帶棒涌進樹林,在各處轉悠着尋找。
“老大,真邪門哎,沒看見。”
“奇了怪了,看着奔這方向來的,該找的都找遍了。”
領頭的壯漢甩着手腕嘟噥
“難不成是被餅子臉和禿瓢這倆龜孫子給劫走了?”
一看就是跟班的在旁媚言附和。
“nnd,他們敢?大堡鎮上誰敢惹咱‘紅粉樓’,也不看看咱鴇子姐是誰的相好。縣爺要是一發怒,可不是咱幾個出來跑腿的事了。”
“就是就是。nnd躲哪去了呢?要不就去把那兩龜孫子抓來問問,怎麼那麼巧他人一賣過來,前腳收完錢,後腳人就跑了。”
“走,悅來客棧。找不到肉票,把那倆龜孫子的銀子要來也好。”
“老大,妙計,妙計。”
折騰了一陣,十幾個打手撤出了樺樹林。
此時,羽千塵才注意到,這女子竟然緊貼着他的胸肌,這樣近。
神情有些慍怒。
“下去吧。你我各自趕路。”
說罷夾着她躍下樹在地面落穩後,雙手抱拳
“姑娘,方纔情況緊急,勿怪本公子輕薄,多有得罪了。本公子還有要事,姑娘也請自去。”
“恩,思思多謝羽公子。”
福了身再擡頭時羽纖塵人已經到了幾丈之外,只剩一個明顯遠去的衣袍模糊不清的身影。
“好無痕的輕功。好俊逸的公子。俊逸脫俗。”
林月思思暗自涌起莫名的情緒。
“羽公子,你讓思思動了心呢,怎麼辦。”
功夫雖然她不精,但是孃親出身卑微在王府沒有地位,怕這獨女受欺,一直暗中請人教習她防身拳腳。所以她自小就不象孃親那般逆來順受,滋長了叛逆也敢有這替嫁叛逆的舉動。
循着羽纖塵離去的方向,林月思思也施展地騰功,快步追去。
———————————————***————————————————
羽纖塵自那日在麝月國的鹿原城外聽見老者說起城外有異響,又正逢着烏冥國撤軍。便寄望於羽西雅是否就是那異響之源。離開大堡鎮之後沿途邊走邊問邊尋着羽西雅的線索。
那笑靨如花的純真頑劣是他自幼就能驅散鬱悶煩躁的靈藥。
他讓着她,護着她,等她長大。
王上視他如己出,在他十五成人那年就曾說過,未來將雅兒託付給他。所以他更是把她當做生命中的女王。
及至一路來到烏冥國境。
商鋪林立,民衆熙攘。遠比麝月國安定繁華。
國都陌水城。華樓美廈,碧苑高閣。
羽纖塵也微微驚歎這人族的繁華處確實堪比偏安一隅富庶一方的金玉宮。
羽纖塵按着他行走江湖熟知的打探市井八卦,奇聞異事機會最多的地方——不是賭場就是酒樓。
先在地處城西卻精緻典雅的燕居樓訂了客房。
然後找燕居樓的大跑堂問清了陌水城最大的賭場的方位。賭場都是午後營業至通宵。次日洗漱完畢羽纖塵順着街道來到煙花地盡頭的博藝坊。
路遇有驚無險,候在各自春樓門口濃妝豔抹的女人們嬌聲燕語,玉臂橫纏,差不點就把他拉進去生吞活吃了。
羽纖塵終於穿出那條柳巷,停在博弈坊門口的貔貅石像旁,抹了額頭一把冷汗。
暗想,過煙花巷猶如過戰場。若是按金羽衛頭領紀優的那種帥度在此經過沒準會被熱情的煙花女蹂躪肢解。
“哎呦,這位爺您裡邊請。打那一條煙花柳巷穿出來,公子身上還有銀子吧。”
賭坊門口的小二看着羽纖塵白袍上的脣印打趣道。
“貴坊有幾種玩法?”
“公子想必是遠道而來。這您就放心吧,我們烏冥京都陌水城裡最大的博弈坊只有您想不到的,沒有您玩不到的。要小的給您指路嗎?”
小二殷勤的躬身帶路。
羽千塵冷淡的微微頜首,
“不必。本公子自有打算。”
“哦,那您請,裡邊請。”
走過一進佈滿景觀花草的院子,喧囂聲早已經從大堂裡傳出來。
“買大,這個,艾瑪這個點背啊。”
“哇哈哈哈,爺賺了。”
“來來再來,爺就不信了,出來時我可是燒過香的。”
“大爺,來賭坊可是要有美人兒給開運的,這是老規矩了,給本姑娘抽成,我來望風如何。”
賭客的叫囂夾着博弈樓裡煙花女子的調笑。
羽纖塵的眼睛掠過外圍那些擲骨子,抓大點,投五木的人流。
向大廳裡側有坐席的牌九那邊走去。剛走了幾步,就見那邊一矮壯青年男子蹭地從四人玩法的桌前站起來一腳踢開牌桌,骨牌嘩啦啦清脆的灑落一地。
“tmd你們坐莊的搞鬼耍賴,開得起賭坊就開,開不起就別開。大爺不陪了。”
周遭人瞬間慌亂離座鬧哄哄圍成一團看熱鬧。莊家的臉色鐵青一個眼色,身邊圍觀的黑袍男子倉啷啷拔出刀。
“來砸場子的是不是!”
壯漢也不答話從懷裡抽出短劍兩人戰在一起。頃刻間就彼此都見了血。
門口清一色赭衣護院從外面涌來。
“哎呀打架了快跑——”
“好呀好呀開打,出手啊,出手別站着啊——”
“讓開讓開,我不玩了讓我出去——”
一時間逃跑,起鬨,看熱鬧,踩踏的驚叫,喊什麼的都有。
大廳四周本來正擲骨子玩牌九搓麻將的賭客當中陡然也有幾十人拔出短匕與衝進來的護院刀劍相鬥。
羽纖塵在衝突最開始就閃到離門最近的牆邊。冷靜觀察。
如此看來是一出尋釁砸場的事件。矮個壯漢帶來的短匕人手明顯不敵賭場護院人多勢衆,地形熟稔,已經開始呈敗勢,矮壯漢子的劍法也開始紊亂,邊戰邊準備抽身外逃。
黑袍人步步緊逼哪會放過他。
諾大的京城賭場要是沒幾個江湖身手好的壓場子,怎麼能開得起來。
手持短匕之徒死的死逃的逃,黑壓壓的護院向壯漢壓進。
壯漢一看大勢已去鬧的也差不多了。捂着帶血的右臂一個躥身躍到門口正到了羽纖塵身邊。羽纖塵側身閃開和這混亂保持好距離。
莊家找的黑袍人身手不比他慢瞬間也躍到門口,門外的幾層護院將出口圍得水泄不通。
“敢來就做好送命的準備,博弈坊也是爾等鼠輩來鬧騰的地方,拿命來。”
“呵呵,開賭坊要人命,多少戶因爲爾等作孽傾家蕩產。大爺我今天就是來替被你們的高利貸逼死的朋友報仇的。有種單打獨鬥的來吧。”
“少廢話,給我拿下要留活口。大爺倒要看看誰的膽子敢動咱博弈坊。”
莊家厲聲道。
門裡門外的護院涌上來準備擒拿。
壯漢此時渾身是血,抵擋了幾下搖搖欲墜體力不支。就在他要倒下的一瞬間,羽纖塵瞥見壯漢腕上肌膚刻有一支羽翎。
‘呼——’一道煙氣瀰漫門口附近幾米的範圍。
衆人眼前一片盲色紛紛咳嗽不止。待緩過神來。那鬧事的壯漢早已不見了人影。
羽纖塵拖着氣息奄奄的壯漢躍上賭場後的幾排房舍,七拐八拐的跳下院牆正落在一戶人家的後院。
看着是處家境殷實的中等人家。
時近傍晚,不遠處青瓦的屋舍沒有燈燭,院牆邊柴垛灌木稀疏暗影。
羽纖塵躲在樹後將人安放在草地上,扯下袍袖包住壯漢的幾處刀傷。
“兄弟,在下青城——幫幫主聶遠。此劫也是替友報仇——若是還有命在——定報兄弟救命之恩。”
壯漢面色蒼白艱難的睜開眼喘息着說出這幾句話便暈沉過去。
突然前院傳來幾聲狗吠,一個灰麻布袍老者一手提盞燈一手拄着梨木杖從房子前面繞出來,昏黃的燈光照出他臉上褶皺的文理和溝壑。
腳下還好跟着一隻黃狗齜牙咧嘴的伸着舌頭。
“你們什麼人蠻橫無理,私闖民宅?”
羽纖塵躬身拱手道
“老伯,在下異鄉人羽纖塵路過此處見此漢子被黑衣人追殺,順路救下躲到貴府,多有打擾。望老伯開顏,擔待一二,在下只等這漢子稍微緩過神來便帶他離開。絕不會傷及老人家一點。”
老者人精瘦看着卻不是糊塗之人。見羽纖塵氣度不俗,衣飾華麗也拱手道。
“貴公子仗義救人,老漢佩服。只是若如你說,這傷者來歷你也不知,老漢垂垂暮年惹不起閒事,還望貴公子速速帶人離開,免得老漢我報官,對你對我都不好。”
羽纖塵低頭看着已經人事不省的矮個漢子。蹙眉:外有追兵,內又不留。本不管他這個外域王爺的事,但這漢子腕上的翎羽卻是羽纖塵不能不救他的理由。
再次拱手道
“老伯能不能暫緩片刻。此即這漢子傷口未止,再動怕是出血過多傷及性命。救人一命行善積德。老人家若是嫌麻煩在下這先付銀兩。”
說罷從袖中取出一錠雪花銀彈指一揮落在老者腳下的草叢裡。羽纖塵如此彈出銀子也是向老者恩威並用,讓老者看出他的武功身手以便通融一二。
“唉——”
老漢頭都未動臉色暗沉,嗓音卻蒼涼平靜。
“貴公子這是讓老漢我爲難。既然貴公子執意不走,老漢我只有去報官了。”
恰在此時牆外腳步的紛雜聲漸漸由遠而近。
耳聽着情況越來越緊迫羽纖塵心下一橫,袍袖一抖。
“公子且慢。”
一道杏黃色披風的身影翩然而至。人未到聲先至。
“公子手下留情,待我勸勸姨丈。”
羽纖塵聞聲望去不禁暗暗驚訝。停下腕上的動作。
那女子急急回身跪在老漢身邊
“姨丈,這位就是半月多前在大堡鎮救過甥女的恩公。思思請姨丈看在思思的面子上開恩,幫這位公子的忙。”
老漢頓住腳沉吟片刻呼出一聲嘆息
“因果都是命啊。既如此,思思帶貴公子去地窖躲避。老漢來處理這一路的血跡。莫讓追趕之人發現。”
“纖塵謝過老伯。謝過思思姑娘。”
“公子請隨思思這邊來。”
林月思思望着羽纖塵,心頭狂抑住滿心的驚喜,面含羞澀的走到羽纖塵近前幫着他將矮壯漢子藏進了後院的地窖,地面用浮草灌木枝掩蓋好。
“人生何處不相逢。纖塵謝過姑娘仗義相幫。這位朋友的傷恐怕要打擾姑娘的親眷一段時間了。所有銀兩費用由纖塵出。”
給受傷的漢子包紮好幾處傷口,好在那漢子不是傷在要害。餵了些水,羽纖塵纔有功夫抱拳對林月思思寒暄。
藉着微弱的燈燭,林月思思凝視着濃眉寰眼精壯倜儻的羽纖塵,萬語千言無法表達。
那一別後,他便佔據了她的滿顆心。
當日樹林,他輕功飛出不遠,林月思思隨即追了出去。
但他輕功的行的快,她地騰功躍的慢。不久就失去了他的蹤影。
本想着先來烏冥國京都找到姨母之處落腳再慢慢尋訪他。
不想,命運竟如此厚待她林月思思,竟能在姨母家與他離奇相遇。
她不知道,羽纖塵一路走一路打聽一路琢磨路向終究是來京城的速度比她慢好些時日。
“公子客氣了。相比公子對思思的大恩,此事舉手之勞而已。公子請隨思思去見過姨母然後在此用飯可好。”
羽纖塵微微一笑
“思思姑娘不必勞煩,纖塵在燕居樓定了客房自是在那裡用飯。明早纖塵帶些藥材過來有勞姑娘煎熬,等我這受傷的朋友清醒,便不再打擾姑娘姨母一家。”
“別——哦,思思是說,公子的朋友儘可在此安心養傷。思思會和姨母說,不嫌麻煩。”
林月思思將頭低了下去不自覺的緋紅襲上臉頰,幸好地窖裡昏暗。
“纖塵就不叨擾了。來纖塵扶梯姑娘可先上去。”
“恩。”
林月思思聽見羽公子說他扶梯子臉頰更加發燙。芊手提着裙襬一級一級走到地窖頂端,心裡仿似感覺羽纖塵在下面注視自己的背影,小心肝激動的要爆棚。
羽纖塵其實望着她杏黃的披風緩緩移到梯子上部,眼前掠過頑皮的雅兒又在四處亂藏被他逮住後不情願的一點一點蹭到他近前的場景。
雅兒,塵哥哥已經四個月沒見到你。你究竟如何生活?落到了何處?
————————————————***————————————————
禁衛營的校場裡,旌旗獵獵,刷刷飄展。
山莽將羽西雅帶到一處高臺的亭閣裡。
居高臨下,不遠不近。是俯瞰整個校場的絕佳位置。
山莽靠在廊柱上手捻下頜青鬚鬚的胡茬冷眼觀看。
羽西雅卻神經都被緊繃到要脹破衣衫。
在金羽宮時父王從不讓她去戰場體驗那血雨腥風的場面。和宮裡的羽衛們過招不過是打打鬧鬧。
哪有此時的壯觀慘烈。
搏殺已經進行到一半,勝出的二十幾人已經站在了場邊自行修煉等候下一場和禁衛營侍衛的決鬥。
顯然,此刻出場的紅袍武士實力就不簡單。
明顯看出他全身肌肉塊暴漲。現出氣血沸騰的殺機。
是的,這裡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沙場。贏的走進那藍色錦衣衛的營盤從此風光無限,錦衣玉食,家族榮光。
敗了,只能愧對父母生養一場,含恨九泉。
對面綠袍的武士已經做好了準備,他的身體精壯矯健透着靈動的勁氣。
雙方如兩隻猛虎逼視對方。
場外發令官一聲鑼響。兩道身影瞬間交結在一起。
“嘶——”
場外士兵一片吸涼氣的聲音。
三年一次選拔賽。讓場外這些兵士也不禁想到自己當年也是這樣血拼來到禁衛營。
紅衣大漢果斷不亂連出了十幾記重拳,快如閃電。
綠衣漢子未接初招幾次躲閃就要倒下之際突然一招龍擺尾掃出一道風影。
紅衣漢子眼看勁風帶過急忙躍到半空,晴空一記霹靂掌。
羽西雅的心也瞬間被揪起,緊緊握起手心。
“這一場,本公主猜那紅衣武士勝出。”
“呵呵。”
山莽淡淡應道。
就在紅衣武士的重拳要落下之際‘嘭’的一聲悶響。
綠衣漢子的速度卻比紅衣武士的想象要快早已金龍回首,一記對掌。
只見紅衣武士的身體如石塊一樣重重落在地面。口裡噴出鮮血。
綠衣漢子就勢一腳踩在紅衣武士胸口。
發令官敲鑼示意:一聲。二聲——
紅衣漢子雙手欲扳開綠衣漢子皁靴。卻只是更猛的吐出一口血不再動彈。
“鐺——”
金鑼第三聲敲響,紅衣武士沒再爬起身。
綠衣漢子衝場外拱手抱拳走到勝出的那一隊。
“羽奴,你輸了,是不是該鬆開孤王的手了。”
正沉浸在剛纔那電光火石般武鬥中的羽西雅突然被山莽的冷聲喚醒。
因着他的話低頭一看,自己正緊緊攥着山莽的手,十指交叉手心都浸出了汗。
“喂,賊王,你怎麼隨時不老實,抓着本公主的玉手幹嘛。”
山莽翹起脣角。將手指從她指間的糾纏中抽出反手握住她的小手。
“是你緊張。不過,有孤王在,無妨。”
“你——哼!”
羽西雅被他淡定的揭穿使勁的往回拽手,被他的大掌緊緊的攥住。
好在下一隊的武士又開始了對打。將她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校場上剛烈霸氣蔓延。幾番廝殺。兩隊武者就這樣一下子全都以半數站到了場邊。晃着紅衣綠衣都有的二十幾個身影。
最後禁衛營裡三年以上的侍衛列出二十五人。與這些新勝武士一一過招。
羽西雅看的有點倦了。被擡下場的武士那慘烈令羽西雅不忍目睹,轉頭看校場周遭的佈景。
直到場上兵士發出呼聲,一道綠光帶着鞭腿掃倒最後一個藍衣侍衛。
山莽揮手,玄機從後方無名處近前手捧一個玉托盤,托盤上的物件蒙着金綢。
“王上有何吩咐?”
山莽站起身揭開玉托盤上的紅綢將半截金面戴在臉上。只露出精光深邃的鳳眸。
立時現出英武神秘的煞氣。彷彿玄女湖初見般令羽西雅心頭一動。
“將那綠袍武士帶到孤王的臺子下。”
“是,王上,屬下馬上去。”
羽西雅撇撇嘴。
“賊王,你怕看嗎?”
“你想看?”
“不想。”
羽西雅撇撇嘴懶得理他,轉頭去瞧玄機帶來的綠衣漢子。
那人跟在玄機後面,身形高瘦精壯,面目離得遠還看不清楚卻感到了不俗的氣場。
越走越近直至山莽所在亭子的下方駐足。
啊!
羽西雅彷彿觸電暗自驚呼一聲,蹭地站起,隨即捂住已張成o型的嘴。
“羽奴認識?”
山莽凌厲的盯着羽西雅的神態。
“哦,不。本公主只是——只是感覺這綠衣武士就是方纔使出龍擺尾絕殺技的那個武士。本公主最佩服這招。果然全場最棒。”
差點失態被賊王發現。羽西雅本是看客輕鬆閒散的心此刻突然緊張複雜的亂跳提到喉嚨。
羽纖塵——堂兄——竟然——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草民纖塵拜見大王。”
臺下羽纖塵已經省掉了姓氏伏拜在地。
“平身。擡起頭來讓孤王看看。”
“是。”
羽纖塵擡起頭淡定的看着戴着金面的山莽,眼角掃過羽西雅。
就在跟隨玄機從勝者隊列往山莽的看臺邊走的路上,以他武者的眼力早已看出了坐在這人族烏冥國大王身邊的竟是他辛苦奔波朝思暮想的堂妹。
他的心肝脾胃腎早已經激動驚訝到了此生沒有過的劇烈程度。
雅兒竟在這人族國王身邊陪駕。雖扮成男兒,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他的雅兒妹妹——他的心煎熬的翻滾疼痛——雅兒竟然和這金面男子如此親密。
但是他剋制着忍耐着佯做淡定。
山莽負手立在亭子的欄杆裡面審視着下面這個青年——這場三年一次的比武中出類撥萃的青年武者。
身姿俊逸,氣質不凡,舉手投足都過於淡定,濃眉寰眼顯示着他的勇猛。
此人若是心腹必是將才。若是異心無異於自找不快。
山莽餘光掃過羽西雅,見她眼神呆呆的盯着那青年不眨眼的看。
“壯士勇猛機智過人,孤王備有重賞。報上名來。”
“回大王。草民纖塵烏冥西山有餘村人氏,自幼在西山深處與異人學藝,至今年下山,趕來京城圖謀發展,正看見皇榜禁衛營招兵,故而前來。蒙大王看重,此後必當盡力圖報大王。”
“恩。”
山莽點頭。此番說辭,說來說去就是來歷不明,且他的出現引得一向嬉鬧狂傲連他這個大王都不放在眼裡的的羽奴驚訝反常。
“孤王看重賢才能將,求賢若渴。他日壯士若是勤力盡忠,孤王自不會薄待與你。暫且去禁衛營衙門領賞,休息去吧。”
“草民拜謝大王厚恩。大王萬歲萬萬歲。”
羽纖塵拜完最後看了羽西雅一眼。回了隊列。
山莽抱臂看着綠衣武士的背影,墨眉漸漸攢成疙瘩。
羽西雅此刻也平復着內心的激動。
羽纖塵——定是來人族尋她的。父王雅兒終於要見到你了。
驚喜過後,又一道難題——這霸道的賊王肯定不會輕易的放了自己,她該如何找到羽毛衣脫身?
山莽抱臂靠在廊柱上靜默的看羽西雅盯着亭欄杆咬手指有好一會兒功夫。
面具下薄脣緊抿,露出的鳳眸隱匿了怒氣。
長臂一伸圈起羽西雅的身子。
“羽奴。”
“額?”
羽西雅霎時回過神來,在賊王眼前不能泄露了心事。佯作疲倦的撅起小嘴打了個哈欠。
“哎,看了半天打鬥,也好無聊。賊王你去獎賞你的武士吧,本公主要回宮去睡覺了。”
————————————————***——————————————
千禧宮。
羽西雅洗浴過後躺在玉榻上烙餅。
翻來覆去的思考如何能找到羽毛衣接近羽纖塵回羽毛族的父王身邊。
“公主可是睡的不舒服?”
綠萍在內殿當值,走過來輕聲問。
羽西雅心眼一亮。綠萍向來鬼點子多。前幾日她養病甚少看見竟把她這個智多星給忘了。
“唉——”
羽西雅嘆息一聲翻身坐起靠在玉枕上
“綠萍,你進宮幾年了?”
“回公主,綠萍十五歲剛剛及笄就代家姐進宮至今已有兩載。”
“哦。今日本公主隨那賊王去了趟宮外,感覺超好。只是本公主和那賊王打賭卻輸了。”
羽西雅眼前又浮出羽纖塵的身影。她必須要和他見一面。
“公主,的意思是?”
“咱倆得出宮一趟,悄悄的。你有什麼好法子嗎?”
“哦,公主容奴婢想想啊。”
綠萍自傷好撿回一條命後,已經成了這個主子的死忠粉。
出宮?她一晚上縫着被子都在琢磨。
————————————————***————————————————
寒梅館一帶自羽西雅搬走又將倩兒和綠萍帶在身邊後就真正淪爲空殿。每日只有早晨有老太監打掃下庭院的枯葉。
這日晚上月是新月,星是稀星。天幕好高,卻不亮。
從寒梅館破殿裡走出兩個瘦削的太監。鬼鬼祟祟的來到寒梅館後挨着宮牆的山坡。
巡哨的宮監們在岔路口對完口令一隊向西一隊向東分頭巡去。
躲在槐樹後的兩個小太監躡腳走出來
“公主,我放哨你去吧。”
只見一個細高的小太監肩上斜背個包袱蹭地躥升到槐樹的頂部枝幹騎在枝椏間約莫樹與宮牆的距離。
有點遠,不是武功出色之人怕是難以躍到那個寬度。
羽西雅將太監服的袍擺系在腰上,勒勒綁腿和護腕,深吸一口氣。
之前在金羽宮雖是經常在樹間躥着玩,但是那只是玩沒有壓力。此刻這一躍可是要飛出城牆的。
綠萍在樹下四周張望着,用手勢催促她:快啊,公主。兩隊巡視的空擋兒就這一會兒。
羽西雅做了個決定的手勢。提起運功,雙足輕點樹幹,身體騰空呈拋物線的形狀魚躍過城牆的脊瓦。
艾瑪,不好。
因爲對高度計算不夠,羽西雅沒有躥出城牆而是趴在了牆頭。差點掉下去。
心裡暗罵自己功夫用時方恨少。
雙手牢牢的扳着牆磚踢騰着雙腿往上爬。
宮牆的脊瓦撞的她肋骨都要斷了。呲牙咧嘴暗自壓抑了一番。羽西雅往城下探頭。
哇塞,太高了。城下黑漆漆一片只有遠處的街市閣樓還閃着燈火。
此時綠萍東張西望急得直搓手,陌水宮裡巡防嚴密,另一撥執燈的宮監武士馬上就要過來。待她焦急的再仰頭往牆上看,黑影一般搭在牆頭的羽西雅已經不見了蹤影。
羽西雅心裡打鼓,提着一口氣祈禱千萬不要落在一堆屎或者路過的人頭上。
結果真的如她所願。‘嘭’地一聲,羽西雅感覺落在一個軟軟的平面上然後穿過那個隔膜落在了移動的空間,癱坐。
因她這重物的墜落,這落腳的地面劇烈的一抖瞬間恢復安穩
“公子?出什麼事了?”
“無事,繼續走。”
身邊的男子靠在軟榻上邊撿着袍上被濺出的茶葉沫子。邊垂頭眯眼脣角帶笑凝着她。
“羽妃娘娘對我這頂轎子是情有獨鍾。”
羽西雅恍惚了一會適應了光線看清對面的男子竟是上次她溜出宮把她騙到燕居樓的奚林泉。
怎麼好巧不巧掉在了他的轎子裡。
擡頭轎子的頂棚本就是一層撐緊的絹綢竟然被她從高牆墜落的重力砸漏了,月牙從窟窿裡現出來高冷的掛在樹梢衝她眨眼。
“額,本公主豈不是又給了你一次進獻美人討好你家大王的機會。”
羽西雅拍拍屁股爬起來坐在奚林泉對面的軟榻上。
兀自倒杯茶水咕咚喝下。
奚林泉給她喝空的茶杯又續上一杯茶水,綻出皓齒。
“這次,在下倒是想隨了羽妃娘娘的願,娘娘喜歡出宮遊玩,儘可遊玩就是。如需銀兩,在下奉送。”
“是嗎,這麼好?奚公子棄惡從善了。”
羽西雅掀起轎簾發現此時轎子正往城西方向行走在昨日和賊王路過的通往禁衛營的路上。
“若是按娘娘標準的善惡來講,還沒有。在下答應和羽妃娘娘配合卻是有個條件。”
羽西雅放下簾子,蹙眉。
“一口一個娘娘,累不累。能不叫娘娘嗎?。啥條件。”
“羽妃娘娘本是我烏冥大王的妃子,難道娘娘不喜歡?在下不喚娘娘爲娘娘又該如何稱呼?”
羽西雅翻了翻白眼
“就叫公主好了。你們那賊王的妃子誰稀罕做!”
“有人稀罕。公主可願成全?”
“哦?”
羽西雅倒是來了興致
“怎麼成全,奚公子說說看。”
“舍妹自幼和在下生長在大家族,皆爲庶出,所以是相幫相扶,相依爲命。自幼,在下讀書,舍妹常去探望,心裡就有了一個心儀的男子,她爲了他放棄了生活的自由和衆多才俊的追求甘願走進深宮。希望能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哇,好癡情的女子。”
奚林泉點點頭
“但是,君心難測,偌大宮廷,王上的腳步又怎可能爲她一人駐足。舍妹終日寂寥相思,日漸憔悴。羽公主可否願意相幫?”
羽西雅美眸瞪大迎上奚林泉的視線。
“你說的是陌水宮的?”
“正是,秋水閣容華巧嬪。公主若肯相幫,在下任公主隨意去何處,絕不干涉。否則,在下與大王自有聯繫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