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音波里夾雜的這道聲音時,我的神經頓時繃緊了,儘管天還沒有黑,而且周圍有好幾個人,但我的頭髮還是忍不住直立起來,眼皮子一陣狂跳。
這棵樹再怪異,我都能接受,而且能面對。但音波里夾雜着呼喊我的聲音,我一下子就反應不過來了,如果一棵樹不僅具備了思維,而且還具備了發聲系統,那麼它再進化下去,下一步可能就要直立行走了。
那感覺,就如同孤身一人走在一片死寂的墳地裡,突然就從某個埋葬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墳裡,傳出了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但是,我沒有停止和退縮的理由,好不容易把局面給控制了,現在收手,功虧一簣,不僅我不能說服自己,就連小紅花肯定也不願意。
我的心一橫,就當什麼也沒聽見,催促老神再加把力氣。
刀子在老神手裡上下翻飛,不知不覺中,我們跟這棵樹耗了有一個多小時,夕陽西沉,僅剩最後一點餘暉,我真的害怕夜幕降臨以後,會再出現什麼不可預想的意外,又從老帽那邊要了把刀,和老神一起咔擦咔擦用力的砍。
兩個人齊心協力砍了能有快十分鐘,樹身好像空洞了,一刀子下去,咔的就裂出一道縫,緊跟着,一股幾乎能把人薰暈的氣味兒隨之瀰漫出來,氣味非常非常難聞,說不上是臭還是什麼,總之讓我很受不了,呼吸道都堵塞了。
“真他孃的薰死人……”老神的臉都被薰綠了,捂着口鼻。
但我隱然意識到,這是目睹真相之前的最後一道障礙,樹幹裡面的東西,馬上就要顯露。
我讓老神換了個角度,把砍出來的那道縫隙朝兩邊擴寬。漸漸的,這道縫隙擴展到了差不多半米多寬。
“媽了個巴子……”老神頂着燻人的氣味,朝裡面看了一眼,頓時就被噁心的一陣乾噦,差點吐出來。
樹身中間,果然是中空的,我們砍了這麼久,其實已經砍到了最核心的部位。但是透過半米多寬的縫隙,我們看到的是一大灘稀裡糊塗的粘液,粘液是綠色的,慘綠慘綠,液體裡面可能包着什麼東西,但一下子看不清楚,這一大灘黏糊糊的玩意兒,就好像一個腐爛之後的綠巨人,視覺和嗅覺同時受到刺激,我也差點就吐了。
“讓下面的夥計來。”小紅花站在我們身後兩米遠的地方,眉頭緊皺,明顯是頂不住這股味,她就喊了老帽過來。
古行裡面,很多經手出去的貨,來自地下,也就是從古墓裡帶出來的,勢力比較大的團伙都跟盜墓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的乾脆就自己養幾個人,去找古墓挖。我不知道老帽是否下過坑,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顯然要比我強悍的多,走過來之後,看着樹身裡面這團黏糊糊的慘綠的東西,連眼皮子都不帶眨的。
“你們退後一點。”老帽在外面觀察了片刻,然後拿了一雙手套,手套是特製的,密封性極佳,材質也抗腐蝕。他把手套戴好,歪着頭,竟然直接下手進去在那灘粘液裡面扒拉。
“鐵人。”老神的喉結在不停的蠕動,只要再受一點刺激,估計就要吐出來了。
老帽真下的去手,在這攤粘液裡扒拉了一會兒,然
後回頭對我招招手。
我忍着噁心走過去,他轉頭看看我,說:“這裡面,可能是個人。”
“死人?”我從老帽身邊望過去,樹幹裡面的粘液被他抹掉了一大片,隱隱約約就露出了被粘液包裹的東西,猛然看上去,還是稀裡糊塗的一團,但有老帽的提示,我就看的出,那可能真的是一個人。
“肯定死了。”老帽拿了一塊帆布,把粘液又抹掉一片,粘液裡的東西更清晰了。
是一個人,豎着被塞進樹幹中空的部位裡,從平行角度看過去,就好像面對面跟我們對立着一樣。
我分辨不出這個人是什麼時候死的,是怎麼死的,它被塞進樹幹的時間顯然很長了。屍體的狀態很奇怪,接觸過這些的專業人員都知道,在沒有特殊外力影響的情況下,死亡的屍體一般只有兩種狀態,要麼自然腐爛,白骨化,要麼就是在短時間裡被抽走所有水分,變成一具乾屍。溼屍,以及經過藥物處理的屍體只是個例,不在這個範圍內。
而這具被塞進樹幹的屍體,則以一種很另類的方式保存了下來,它沒有徹底腐爛,但至少爛了一半兒,骨骼外面掛着一層讓人形容不出來的略帶彈性的機體組織,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具屍體從外面到骨頭,都是慘綠色的,老帽稍稍一動,就能看見黏糊糊的綠液從骨骼之間的縫隙滲出來。
屍體爛糟糟的一團,就連老帽也分辨不出來更進一步的細節。做古行的人一般比較避諱屍體,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既然把屍體給挖出來了,就得徹底的搞明白。
老帽說,他以前在南方混的時候,跟人走過茶馬古道,進過黔貴地區,在貴州南部的原始叢林裡,曾經發現過埋葬在樹幹裡面的屍體,那是當地土著的一種喪葬風俗。
我沒說話,但心裡不太認同老帽的意見,因爲看着這具已經一團糟的屍體,我總感覺,這個人在若干年前是活着被硬塞進來的。
“找個人過來幫幫忙。”我對老帽說:“把屍體從樹幹裡面弄出來。”
老帽轉身就去喊人,順手拿一些工具。小紅花和老神都覺得噁心,不肯站的那麼近,我一個人站在塞進樹幹的這具屍體前,等着老帽帶人過來。
唰!!!
驟然間,這具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的綠色屍體,好像睜開了眼睛。它已經變形的面部五官外面,還掛着薄薄一層綠色的粘液。但我彷彿看見它的眼球在粘液後面,以一個很詭異的角度嗖的轉動了一下。
這一下就讓我心驚肉跳,差點叫出聲來。光線略微有點黯淡,我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打亮了手電。
但是當手電照射進去的時候,那具屍體的眼球,好像又定格了,我分不清楚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老帽帶着人過來,用一把摺疊鏟小心的把亂七八糟的髒污都給弄掉。
“一點細節都看不出來嗎?”
“爛成這樣,很難分辨了,就算找行裡最有經驗的爬子,估計也看不出來什麼。”老帽回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這道青銅箍出現的時候,屍體已經被塞進來了。”
我沉默了,如果這樣判斷,那麼這具屍體的年
代真的久遠到沒有輔證可以查實。嵌在大樹表皮裡的那道青銅箍上,沒有銘文,但是根據青銅鑄造的風格工藝來看,那至少是周代以前的東西。
也就是說,這具屍體被藏進大樹的時間,要追溯到兩千五百到三千年前。
“怎麼樣?”老神看我們在這邊忙活了很久,就賊頭賊腦的湊過來:“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
“你就不要只想着錢了行不行。”我對這貨無話可說,一頭掉進錢眼拔不出來,什麼時候想的都是錢。
“我只是問問而已,我這個人,一向視金錢爲糞土,否則這些年下來,也不至於一分存款也沒有,問問而已……”
我和老神說着話,老帽和夥計把屍體朝外弄,但他們弄了一會兒,發現有困難。因爲屍體在樹幹裡面的時間太長,某些部位出現了讓人難以想象的融合,屍體的左手,頭部,腰,幾乎和樹身連成一體,樹冠枝條裡那些慘綠色的帶着淡淡臭味的汁液,很可能就是樹幹從屍體身上吸走的。
“要是弄它出來,就得把相連的部位都分離。”
“弄出來吧。”
老帽繼續跟夥計在那邊搞,用刀子小心的切斷了屍體和樹幹融合到一起的幾個部位。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有點咋舌,屍體的頭部,幾乎和樹幹連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再聯想一下,我甚至覺得,這棵詭異的大樹具有相當的思維能力,是和這個原因有關?
不多久,老帽他們把屍體從樹身裡拖了出來,綠糊糊的一團,幾乎看不出人形了。頭部軀幹都被泡的一塌糊塗,只能勉強分辨出四肢。
我蹲下來,開始細細的檢查,如果屍體身上隨身帶着什麼東西,那麼就可以根據這些物品來斷定它大概所處的年代,甚或還能推敲出它的身份。
因爲太爛,我已經分不清楚這具屍體被塞進來的時候是否穿着衣服,什麼材質的衣服在這種條件下,肯定已經漚成渣渣。
我檢查的非常認真,但這具屍體身上,沒有任何物品。我不死心,又埋着頭看了許久,最後,我的視線集中到屍體的右手上。
它的右手裡,好像握着什麼東西。
我一下來了精神,讓老帽幫忙把它的右手給弄開。屍體的右手已經無法分出手指手掌,反正就是一團,我們配合着,一點點把那些黏糊糊的體液還有尚未爛光的肌肉組織刮掉。
我的猜測沒錯,屍體的右手裡,死死的握着一團大概有半個巴掌大小的東西。東西外面包裹着很厚的一層污穢,因爲我的思維裡有先入爲主的概念,所以看到這東西,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一塊青銅碎片。
“來,把它衝乾淨。”
我戴上手套,拿着這團半個巴掌大小的東西,老帽就找了兩瓶水,幫我沖洗。東西外面的污穢漸漸被沖掉,它的原貌,也呈現在眼前。
然而,這團東西被沖洗乾淨的一刻,我的腦子就暈了,徹底暈成一團,不僅是我,就連經驗豐富,性格沉穩的老帽好像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一時間瞠目結舌。
“我們……”老帽看看被沖洗乾淨的東西,又看看我,愣愣的問道:“我們不是在做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