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廢墟的下面還有活人的聲音,我順手就抓起了鐵鍬,準備去挖。僅從這陣微弱的聲音上,我分辨不出對方是誰,可死寂的矸窯廢墟,可能只有這個活着的人了。
廢墟的面積太大,聲音傳出的位置,和我之前挖掘的位置相差了可能有六七米之遠。我的胳膊其實已經麻了,酸脹的幾乎擡不起來,可是聽到聲音的時候,兩條手臂頓時像灌滿了勁兒,一把鐵鍬在手裡上下翻飛。
廢墟里面有大塊的青磚,還有碎石和土,我撬不動體積大的石頭和磚塊,就在縫隙裡掏。我掏的非常快,有時候縫隙窄,下不去鐵鍬,就伸手去挖。兩隻手在不知不覺間磨的血肉模糊,但我竟然感覺不到疼痛。
在挖掘的過程中,依然還能聽見那陣輕微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上來。我多少算是積累了一些經驗,也親眼目睹過各種死亡,挖着挖着,我就感覺不妙,因爲從那聲音上來分辨,發出聲音的人已經到了垂死的邊緣。
我加快了速度,在大塊的磚石之間曲曲折折的掏了很久,清理出一條勉強能鑽下去的通道,當通道挖到將近七米深的時候,手電在下面照出了一個很小的空洞。
這個空洞是因爲很多石塊相互擠壓疊加到一起而形成的,空洞非常小,在手電光線的照射下,我看到了那尊青銅殘鼎。殘鼎被結結實實的卡在這個空洞裡,鼎裡面,蜷曲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看到這個人,我就有些失望,對方一身是血,臉上都被血污沾染了,但我看得出,他不是老神,也不是妖人和鐵塔。
我輕輕把這個人扶了起來,手電完全照在對方臉上,我依稀看到,這好像是之前運送銅鼎進來的那七八個夥計之一。他們做的是出力跑腿的活,不是什麼緊要人物。把銅鼎運進來之後,本來沒他們什麼事兒了,但妖人半路殺出來,直接把這幫人全都堵到了矸窯裡面。
我不知道他哪兒受了傷,反正渾身上下看起來都是血糊糊的一片。手電照過去的時候,這個人還有一點意識,他的眼睛是緊閉的,但是手電光一照到他臉上,他就微微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這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可能以前是跟着尚遠秋做事的。我心裡有一點意外,矸窯被打塌了之後,塵埃中的爭鬥異常慘烈,普通人根本插不了手,尚遠秋想逃,被硬拖回去,就連妖人都受了重傷。但這個人呢?他有什麼出衆之處,竟然在那樣的逆境裡頑強的活了下來。儘管他看上去只剩下半口氣,隨時都會掛掉,不過畢竟還活着。
這時候,我看到這個人染滿了鮮血的額頭上,有一個彷彿深深印在皮肉裡面的印記。這個印記讓我感覺熟悉。
銘文,長生訣的銘文,妖人在臨來之前才把這個銘文教給我,我的印象很深刻。
“把……”
這時候,這個奄奄一息的人驟然睜開眼睛,猛
的喘了口氣,可能他受的不止是外傷,還有內傷,這麼大口的喘氣,胸腔裡面就噗嗤噗嗤的響,一股一股的血沫順着嘴巴和鼻子冒了出來。
“把……把封神臺……毀掉……”這個人一邊喘,一邊艱難的說道:“馬上去……”
“封神臺?”我楞了楞,但還沒有來得及問,這人的眼神一下定格了,半張的嘴巴再也沒有合上。
這時候,我好像明白過來,他之所以能在混亂的大戰中勉強不死,是因爲妖人用那個銘文把他護住了。妖人留他一口氣,就是爲了讓他給我傳遞這句話。
我記得在妖人面臨大戰之前,已經交代過我,去把那個什麼所謂的封神臺給毀掉,但他可能不放心,怕我在匆忙和倉促中忘掉,又專門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讓垂死的人重新交代一遍。
這無疑說明,毀掉封神臺,勢在必行。
封神臺,是商王祖甲當年分封諸神的地方,事實上,分封諸神只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說法,當時的實際情況,很可能是祖甲收攏了一幫掌握了些許銘文的人,爲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也爲了繼續征服兼併還沒有臣服於商的周邊部落。掌握銘文的人,擁有的力量是超乎尋常的,簡單的封賞可能無法滿足他們,祖甲就直接把這些人都封成了“神”。
那個地方,算是一處古蹟,但妖人爲什麼一定要我毀掉它?
我還沒有去封神臺,暫時也想不出這裡面的原因,不過妖人如此鄭重其事的把事情留給我,那麼,我就必須去做。到了這個地步,我沒有不相信他的理由。
我遠遠還沒有到達妖人那種可以把死人救活的本事,所以,這個蜷曲在青銅鼎裡的人,就這麼死了。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收場,這尊青銅殘鼎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得把它弄走。
從廢墟里爬出來的時候,我險些虛脫了,夜很深,頭頂的星光月光都被一片烏雲籠罩。爬出來不久,天就開始淅淅瀝瀝的下雨,我慢慢的從廢墟走到山路跟前,腦子算是清醒了一些。
妖人和老神鐵塔他們,拼了自己的命,把即將降臨到我身上的厄運斬除,包括尚遠秋在內,所有的人都無影無蹤,消失的非常徹底,雖然這代表着短時間內,我不會再受到來自敵人的威脅,但同樣也代表着,以後的一切,都要我自己去做,不可能再有妖人或者老神來幫我。
我冒着雨,從山路上翻過了這座山,然後順着我們來時的路朝外走。因爲情況發生的太突然,妖人沒有時間跟我說太多,所以除了毀掉封神臺之外,我對後面的安排完全沒數,只能走一步說一步。
走在歸途中,我就在想,封神臺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地方,要怎麼才能毀掉它。想來想去,我覺得那可能是一座殷商時代的建築物,能保存這麼多年,建築主體肯定是土石結構,沒有別的法子,要把這種土石結構的建築物
毀壞,就只能炸掉它。雷管和爆炸物都是管制品,我沒有這樣的門路,也搞不來,還得去找老帽幫忙。
我走到山外,開着老神留下的車,重新返回河南。回到出發地之後,我跟留在賓館的夥計聯繫了一下,對方可能沒想到我這麼快會回來,楞了楞,就告訴我,老帽的情況大致還好,已經甦醒了。
我放下心,趕回來的時候,已經累的不行了,就打算到賓館去睡一覺。我把車子停在賓館外頭,上樓敲門。
門很快就開了,但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門開的同時,一支槍就頂到了我的腦門上。舉槍的那個人,我有點點印象,是李立威的人,屬於李立威貼身的隨從,很少出來活動,平時總跟着李立威,所以我跟對方沒什麼接觸。
這人用槍頂着我的額頭,二話不說,又揪着我的衣領把我拽進屋子,隨手關上房門。等到我被甩進屋子的時候,才發現李立威坐在輪椅上,正漠然望着我。
留下照顧老帽的幾個夥計,有一半兒都在屋裡,那個接電話的看看我,顯得很無奈也很尷尬。我整了整衣領,這次來三裡峽,事情鬧大了,小馬他們搭了進去,連老帽都差點死在裡頭,事情再也捂不住,驚動了李立威。
其實,我感覺挺對不住李立威,小紅花不見了,下頭的夥計傷亡又那麼重,李立威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基業,等於毀了一半兒。可是事情已經發生,我再後悔也沒用,看了李立威一眼,頓時就說不出話了。
“我們出來混的,早一天死,晚一天死,都是命,誰也怪不得。”李立威終於開口了,嗓音很低沉,語氣也很不善,盯着我,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是,我女兒呢!?”
我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李立威解釋。小紅花之所以會摻和到這件事裡來,最早的初衷是爲了找長生訣,給李立威用。李立威就這麼一個女兒,又是因爲這件事陷進去的,難怪他會火大。
李立威混了這麼多年,涵養是非常好的,但事關小紅花的生死,我越是不說話,他就越惱火,最後真的急了,掙扎着從輪椅裡撲了出來,想抓我。可他的兩條腿癱瘓,人一離開輪椅,噗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旁邊的人一窩蜂的圍上去把他給扶了起來。
“我女兒在哪兒!”李立威的臉色鐵青,胸膛劇烈的起伏着,我相信,要是他現在手裡拿着槍,很可能會一槍把我撂倒。
我的頭大如鬥,我該怎麼說?跟他說,小紅花失蹤了?找不到了?現在這麼說,在李立威看來,肯定是我找的託詞和藉口。
嗡……
就在這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我的頭很暈,腦子又亂糟糟的,電話一震動,我下意識就把它掏了出來。
屏幕在閃亮,我掃了一眼,目光一下頓住了。
手機屏幕上清晰的顯示,這個電話,是小紅花打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