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所見所聞推翻了蘇驚棠的設想,一直以來的堅持只是虛妄,線索再次變得模糊不清,尋仇失去了方向,就連絕色宮也是想象。
尋仇的事溫尋向來不在意,他只在意所謂的真相會讓他和蘇驚棠反目成仇。
凡間冬夜寒風凜冽,虛掩的窗子被吹得呼呼作響,溫尋輾轉反側,拼命想要記起過去,弄清緣由,所幸成功入夢。
夢中花谷奼紫嫣紅,一望無際,可惜正中大片花田百花殘敗,壞了景緻。
玄衣男子盤腿坐在半空,抱臂背靠清風,神情傲慢:“要不是看在他是小烏龜哥哥的份上,我早把地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丟他頭上了。”
他擡起手指,輕點虛空,點點熒光掠過花叢,殘敗花草漸漸復甦:“哪裡來的花,修補如此耗費妖力。”
空中一道碧色身影飛下來,語氣歡快:“溫尋,我來幫你!”
“事是我犯的,你來摻和什麼?”溫尋懶洋洋側過腦袋,斜睨蘇驚棠。
她隨便點了點幾處:“這裡、這裡,都是我弄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負責!”
溫尋眉頭一擡,笑眯眯道:“好!你來!”
蘇驚棠信心滿滿舞動手指,修補花草。
幾個時辰後,一隻玄龜翻着肚皮躺在花叢中一動不動,像是僵化了般。
“小烏龜,這就不行了?”溫尋居高臨下看着她,揶揄道。
玄龜“咻”地將四肢縮進去,囁嚅道:“你等我休息後再戰……”
溫尋食指一彈,各色花瓣落到玄龜身上,將它掩在其中,它渾然不知,睡得香甜。
幾日後,玄龜身上的花瓣已堆至一人高,它忽然驚動四肢,扒開花瓣,露出肚皮,像是擱淺的魚,使勁舞動也無法翻身。
頭頂傳來溫尋懶洋洋的聲音:“懶龜,起來看花。”
蘇驚棠變回人形,撐起身子,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向依舊狼藉的半片花叢,紅脣輕啓,嘟囔道:“不還是一樣嗎?”
“哪裡一樣?”溫尋挑眉,用力揮袖。
無數片花瓣從蘇驚棠眼前掠過,剎那間百花齊放,白雲染上桃紅色,與花谷顏色交相輝映,花隨風飛,雲隨風動。
蘇驚棠站在萬花叢中,笑靨如花舉起雙手,感受花瓣擦過指尖的輕柔感,水靈靈的眸子映出山荷花的顏色,和溫尋得意洋洋的模樣。
他大剌剌坐在浮雲上,右手手指碾轉着山荷花的莖,左手撐在身下,笑眯眯看着蘇驚棠。
“溫尋,你等着,有朝一日,我肯定會超過你的!”
“有朝一日是多久?你給個期限,我也有個盼頭不是?”
“嗯……兩千年怎樣?或者三千年!”
“三千年太短了吧,一萬年怎樣?”
“你看不起我!”
“嗯?你聽明白了?”
“我要殺了你!把你扒了皮給我哥哥做蛇羹!”
“來,我讓你兩隻手和一隻腳。”
蘇驚棠要氣哭了,叉着腰罵罵咧咧,溫尋開懷大笑。
*
夢醒已是日曬三竿,溫尋打算找祁麟問問當年的事。
宅子裡靜悄悄,不見蘇驚棠的蹤影,溫尋四處尋找,感應到了書房裡的氣息。
蘇驚棠蜷縮在椅子裡睡得愁眉苦臉,像是夢到了煩心事。
他撥開她凌亂的髮絲,在她耳邊低聲問:“驚棠,你怎麼在這兒睡?”
“唔……我昨晚想修煉,看能不能恢復全部法力,一不小心睡着了。”蘇驚棠一臉迷糊擡頭,臉上紅通通,讓人想蹂躪一番。
溫尋指尖擦過她臉頰,不忍心告訴她,她恢復全部法力也打不過他。
“我要出去一趟,找祁麟問點事,你在家繼續修煉,我回來時給你帶肉脯。”
“不行!萬一他又是黑袍假扮的怎麼辦?太危險了,我和你一起去。”蘇驚棠拉住他手腕。
溫尋心裡癢癢,反握住她的手,一時忘了自己出門的目的:“那便一起去。”
不一會兒,二人到了昨日遇到祁麟的地方,左右找不到他的人,蘇驚棠只能向周圍的攤主打聽。
不過一盞茶時間,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他們身後,聲音輕柔:“你們找我?”
看着他和黑袍男一模一樣的臉,蘇驚棠有點忌憚,拉着溫尋的袖子,梗着脖子道:“我家小弟想向你打聽點事,別撒謊,我看得出來!”
祁麟因她滑稽的舉動而失笑:“萬山會告訴你們一切。”
蘇驚棠歪頭看溫尋:“要不然我們年後回萬山了再打聽?”
“有些事積壓在心裡不吐不快,等不來那麼久。”
蘇驚棠點頭:“等不來那麼久,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
祁麟看向忙碌的人羣,目光透過那一排排琳琅滿目的物件飄向遠處:“我也有多年未入凡間,不如驚語妹妹帶我四處逛逛,我們邊走邊說?”
*
塢縣向來人多,哪怕經歷妖怪之事,爲了生計的攤主們也不得不堅持每日出攤。
許是因摩耶王子傳了消息,摩耶來此的人寥寥無幾,多是本地和邊遠族落繼續貿易往來。
塢縣無人不知蘇驚棠和溫尋,私下還會傳閱他們的畫像,今日見他們領人逛街,紛紛退避三舍。
雖知曉他們不輕易傷人,但對妖怪本能的恐懼仍無法克服。
溫尋走在祁麟和蘇驚棠之間,心不在焉地左顧右盼。
蘇驚棠戳了戳他,小聲問:“你要問他什麼?”
溫尋要是敢當着她的面提他當年重傷她的事,她今晚就會離家出走。
心思百轉千回,溫尋避重就輕:“我和驚棠在萬山是什麼身份,我爲何會被封印?”
“溫大少爺出來這麼久,應當知曉了自己是騰蛇,驚語妹妹是玄龜。”祁麟語速不緊不慢,娓娓道來,“萬山丘陵曾經乃神獸後代聚集地,後來陸續有妖怪遷徙,這纔多了其他妖怪,溫大少爺乃騰蛇後代,是騰蛇一族的獨苗,驚語妹妹則是玄武一族,因血脈異變才成了妖界唯一一隻玄龜。”
蘇驚棠眼睛發亮:“那我和溫尋的家人豈不是很厲害?我以前也很厲害吧?”
祁麟忍俊不禁:“溫尋身爲騰蛇一族獨苗,承載騰蛇直系血脈,自然是同齡生靈無法比較的。驚語妹妹乃玄武異變血脈,雖說傳聞玄龜乃天助者,但驚語妹妹特殊,悟性不夠,修煉也總比同齡妖怪遲幾步。”
“我以前這麼差勁嗎?”蘇驚棠耷拉腦袋。
溫尋手指輕觸她腦後到烏髮,嘴角噙着笑:“我近日偶爾夢到過去,依稀記得你與我切磋,不比旁人差勁,也勤奮刻苦,不過慢人一步,又不是一無是處。”
蘇驚棠笑逐顏開:“溫尋這麼強,我能與你交手,想必不會太差。”
祁麟一臉慈愛:“衆妖都說你們水火不容,我倒覺得你們氣味相投,拋掉自小便有的執着,比任何人都合得來。”
在萬山丘陵,溫尋脾氣暴躁、果敢自傲,別說同齡妖獸,就連年長他千歲的妖怪挑戰他,也是興沖沖過去灰溜溜回來,無人能從他口中得到半句讚賞的話。
那時候的驚語妹妹也被他處處嫌棄,如今猜測,多是口嫌體正直,都在心裡放着。
只是不知以驚語妹妹的脾氣,知道自己沉睡和他有關,會不會氣得和他絕交。
祁麟笑容親和:“溫尋你剛纔是不是問我,爲什麼你會被封印?”
溫尋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在同齡妖獸中如此強大,有誰能輕易將你封印兩千年?這個問題,你不如問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