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蘇宅,蘇驚棠跑向正廳,將乾坤袋裡的油紙包擺放到桌上,悉數打開,拿過肉脯喜滋滋地咬着。
溫尋心繫聞人的事,抱臂靠在一旁:“蘇驚棠,你把你那個本本給我看一下。”
“看什麼?”蘇驚棠警惕地看着他,暗想難道他發現自己在本本上記了他許多仇,想確認一下?
“看你以前是怎麼寫聞人遜的。”心裡的疑惑不解開,讓他抓心撓肝。
“上面寫了很多東西,你不能看的,你想知道,我念給你聽好了。”蘇驚棠有些心虛,溫尋挑眉,不明白她心虛什麼。
她將手裡的肉脯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掏本本,翻本本的時候時不時擡頭以防他偷看。
他氣笑了:“蘇驚棠你能再小心眼一點嗎?我不會偷看,你趕緊念!”
“兇什麼兇。”蘇驚棠嘀咕一句,變出筆,在空白處記上一筆,而後翻到前面,清了清嗓子,“聞人遜,身長八尺,玉樹臨風,鳳眼薄脣,紅衣加身,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癡心專情。他爲我瘋癲爲我狂,爲我哐哐撞大牆。我們兩小無猜、兩情相悅,他承諾願永世臣服於我,我才願意和他在一起。”
“噗嗤——”溫尋笑出聲。
她瞪他:“你笑什麼?”
“蘇驚棠,前面你念的我信,後面的是什麼,莫不是你隨便寫的?”溫尋手撐着桌子,另一隻手捂着肚子悶聲笑。
“放肆!膽敢嘲笑你的宮主大人!你要氣死我嗎?”蘇驚棠已經氣鼓鼓。
“我不笑你了,你再念一遍。”
蘇驚棠輕哼一聲,板着臉又唸了一遍。
正廳裡陷入沉默,蘇驚棠看了眼深思的溫尋,往自己嘴裡塞了半片肉脯:“你要聽這個做什麼?”
“就是有點奇怪。”也難怪蘇驚棠總是認錯人,這上面寫的內容,換任何一個長得有些姿色的男人,都感覺像,就連溫尋都忍不住對號入座了,“你剛纔是不是說了兩小無猜?”他回想起最後那句。
蘇驚棠看了眼本本,點頭:“兩小無猜。”
“青梅竹馬?”溫尋發現重點。
她停下咬肉脯的動作,反覆看那四個字:“青梅竹馬……”一到關鍵時刻,她腦子又開始卡殼。
“他應當也是絕色宮的。”溫尋道。
“噢!”蘇驚棠恍然大悟,“他想得到宮主之位,我不允許,但他太想擁有,又不捨青梅竹馬的情誼,於是毀我修爲,將我葬在離家最遠的地方,讓我自生自滅!”
“男人啊!”她痛心疾首捂住胸口,“爲何如此殘忍!”
真真假假,溫尋已經分不清,她太會編了。
若聞人遜真的是她的青梅竹馬,並對她舊情未了,那她……他得讓她清醒點。
“溫尋你怎麼想?”蘇驚棠嚴肅地看向溫尋。
溫尋揉了揉眉心:“我想睡覺。”他頭也不回地往長廊上走。
蘇驚棠抓起肉脯朝他丟去:“那你問我這些作甚!”看到肉脯飛出去,她“啊呀”一聲緊追出去,“丟錯了,我的肉脯!”
*
夜間溫尋輾轉反側,滿腦子“身長八尺”“玉樹臨風”。
身長八尺,他是;玉樹臨風,也算;鳳眼不是,薄脣一樣;紅衣沒有,但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勉強也能算,只不過他不會笛子。
明天買支笛子來試試?
如此想着,他呼吸漸漸均勻。
再次睜眼,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山林裡,前方黑衣男子和碧衣女子在空中打鬥。
他想上前詢問蘇驚棠在哪兒,黑衣男子爲躲女子的長劍,側頭閃躲,溫尋呆住了——男子和他容貌一樣,仿若雙生。
女子長劍被控住,站在原地使勁往前推,臉上帶着不甘與倔強——是蘇驚棠。
不,是一個和蘇驚棠長得一樣的姑娘,她身形矯健,出手果斷,比蘇驚棠反應快上許多,但男子顯然更勝一籌,他神色張揚,嘴角噙着笑,手指捏訣極快。
女子體力不支,落了下風,躲閃之際落地化龜,張喙怒吼。男子落地化蛇,張開翅膀飛過去,尾巴揚起,卷向玄龜,玄龜慢吞吞移動爪子,下一瞬移到騰蛇身後。
蛇尾掃過玄龜後背,忽然“啪”的一聲,龜殼發出脆響,緊接着龜殼破碎。
玄龜恢復人形,蜷縮在地上,滿臉痛苦,淚水橫流,她後背血肉模糊,衣裙很快被血液浸染。
騰蛇化人形,飛奔過去,不知喊了聲什麼。
溫尋夢中驚坐起,大汗淋漓,心跳加速,蘇驚棠血肉模糊的後背不停在他腦中閃現,真實到他胸口發沉,喘不過氣。
“是我想太多了嗎?”他喃喃自語,掀開被子,顧不得沒穿外衣,飛快跑向蘇驚棠的房間。
夜風寒涼,撫不平他內心的燥悶,只讓他更心亂。
“蘇驚棠,蘇驚棠!”他敲着房門,裡面無人應答,他索性穿過房門,跑到蘇驚棠牀邊,和她惺忪的睡眼對個正着。
溫尋滿頭大汗,喘着粗氣,面色發沉,一副被人藥了的樣子,嚇得蘇驚棠瞬間清醒,語無倫次:“你、你要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不、不要亂來……”她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紅。
溫尋鬆了口氣:“我夢到你快死了。”
蘇驚棠:“嗯?”
她盯着溫尋,腦子緩了緩,掄起枕頭砸過去:“大半夜你竟然咒我死!你也覬覦我宮主的寶座嗎?”
*
溫尋再難入眠,揉着被砸疼的額角,獨自在大門口坐到天亮。天亮後他買了個笛子,盯着笛子繼續思考。
如果……如果夢到的是過去,那他極有可能是聞人遜,可他和蘇驚棠什麼仇什麼怨,爲什麼會對蘇驚棠下那麼重的手,誰把他封印在了禺山?
夢裡蘇驚棠不是他的對手,能封印他的人肯定比他們更強,難道是追黑袍的那個老妖怪?
不,現在還不能肯定自己是聞人遜,或許只是自己想多了。
蘇驚棠睡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溫尋,她喊着他名字在宅子裡兜了半圈,遠遠看到大門開着,過去一看,溫尋像個木雕一樣坐在外頭,手裡拿着嶄新的笛子。
“溫尋,我叫你你怎麼不理我,在這裡作甚?”她奇怪地問。
“你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溫尋思索着問。
她剛要回答,忽然想到什麼。
他爲什麼突然問這個,是因爲他夢到了什麼?他昨天夢到她死了!他現在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不是要告訴我——“溫尋你想我死?”
蘇驚棠不敢置信:“雖然我拿你當小弟,經常指使你,讓你吃我不想吃的餅殼子和菜,但也沒有虧待過你吧,你竟然想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