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麟沉浸在回憶中,時而揚起嘴角,時而面色沉鬱。
他說着自己當年和珞瑜相濡以沫、難捨難分,要不是天界不容,爲這麼一件事毀掉她,害她灰飛煙滅,他們早雙宿雙飛了。
蘇驚棠有一種久違的感覺,恰似當初聽玉炎陳述身世時出現的直覺——他有撒謊。
“她都灰飛煙滅了,你上哪兒找她?”蘇驚棠奇怪地問。
“沒有。”祁麟篤定地搖頭,“她沒有徹底消失,她已經轉世,你要找到她的轉世。”
灰飛煙滅消弭於六界,如何找得到?
蘇驚棠渾身發冷:“如果找不到,你會殺了我?”
祁麟恢復平日溫潤的樣子,莞爾一笑:“我平時拿你當親妹妹看待,怎麼會殺你?你好好寫你的故事,事成之後我送你回去。”
也就是說,珞瑜一日不找到,她一日不得離開。
蘇驚棠表面冷靜,雙手不停摳着手指:“我哥哥知道你抓我來這兒,他不會放過你。”
他笑容淡下來:“我不怕和他反目,我只怕找不到珞瑜。”
她緘默不語,靜靜看他。
“紙筆放在這兒,你好好想想,故事怎麼續寫,珞瑜會在哪兒。”他說完,走到門口,石門自動打開。
外面黑漆漆的,看不出是在哪兒。
她抱膝而坐,盯着地上的紙,內心忐忑,計算着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
*
時辰不知過去多久,蘇驚棠環抱雙膝,下巴抵着膝蓋,盯着地上的紙筆,腦中空無一物。
時間久了,腦子裡漸漸冒出肉脯、水晶肘子、獅子頭、燒雞……
石門發出“咔”的一聲,祁麟快步進來,走到她面前,看到紙上只有“珞瑜”兩個字,臉上的期待之色化作虛無,看着蘇驚棠的神色格外冷漠。
“你爲何不寫?”祁麟的聲音喚回蘇驚棠的思緒。
“我寫不出來,想不出她的故事。”
“你撒謊,我乃天地所生,沒有命數,你當年年歲尚輕就能勘破我的秘密,如今怎可能連一個神仙的轉世都找不到?”祁麟扣住蘇驚棠的肩膀,強迫她與自己對視,那雙歷經滄桑的眼眸裡帶着不甘。
肩膀疼痛,蘇驚棠難以掙脫,十分氣惱。
生來這麼多年,除了重傷沉睡那次,她從未受過這樣的欺負。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蘇驚棠儘量讓自己情緒平穩,但難掩幾分氣悶:“你確定這一切不是你自己的臆想?”
“臆想?”祁麟陡然色變,用力按住蘇驚棠肩膀,將她扣在地上,“你說珞瑜是我的臆想?”
“我、我只是猜測……”蘇驚棠忍痛咬牙,心裡將他大罵一通。
祁麟用力一拽,將她拽入幻境,幻境裡的女子看不清容貌,只能從舉手投足間看出是個性子溫和、落落大方的女人,身上有着悲天憫人的氣質。
“這些幻境,是從我記憶裡提出來的,難道我的記憶也作假了不成?”祁麟緊握着蘇驚棠的前臂,緊盯着幻象,身上帶着殺氣。
蘇驚棠咬牙切齒,對着他側臉齜牙咧嘴,他轉頭看向她,她立馬變得小心翼翼,說的話卻是在火上澆油:“那就是她已經不在世上?”
祁麟惱怒地掐住蘇驚棠脖子,她身子後仰,倒出幻境,重重摔在地上,腳踝鐵鏈拉扯,撕心裂肺。
“她沒死!她是神,怎麼可能徹底消亡?她已經轉世,你只需要找到她的轉世,但你找不到!”他瘋狂怒吼,死死掐住蘇驚棠。
她指甲掐進他手背,艱難開口:“珞、珞瑜……”
他手微鬆,想聽她要說什麼。
她大喘氣,道:“你殺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世上玄龜獨一無二……況且……”
“咳咳咳……”蘇驚棠痛苦咳嗽,“祁麟哥哥,你不是說,沒想殺我嗎?你在騙我?”
這聲“祁麟哥哥”讓祁麟眼眸逐漸清明,他鬆開手,垂下眼簾:“我本來沒想殺你,但你找不到她。”
“我能力才覺醒沒多久,你要找的又是上神轉世,這點時間怎麼夠?”蘇驚棠摸着脖子,嗓子沙啞,鼻尖泛酸,強忍淚水。
“我沒有時間了,我等不了那麼久了。”祁麟喃喃道,“既然你找不到珞瑜,那我只能自己用你的能力找她了。”
“什麼?”蘇驚棠沒聽明白。
祁麟擡手,祭壇上的陣法亮起,淡藍色的光順着鐵鏈往蘇驚棠腳踝上爬,她呼吸一窒,雙手撐在身後往後退。
鐵鏈緊繃,她無處可逃,眼看着淡藍色的光侵入四肢百骸,血液彷彿被潑了滾燙的岩漿,狠狠灼燒着,靈魂深處帶來無盡的戰慄。
她痛得眼角溢出淚水,腳趾緊緊蜷縮,等淡藍色的光消失,她才的得以喘息。
祁麟無情轉身,和印象中溫潤的祁麟哥哥相比,他就是個瘋子!
蘇驚棠背後被汗水溼透,單薄的衣料緊貼着脊背,顯得她瘦小脆弱。
她打量四周,看到陣法上有着熟悉的圖案,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本來打算通過預知故事拖住祁麟,尋找時機逃跑,沒想到腦中無物,難以落筆,更沒想到祁麟這麼着急。
現在只能另想辦法了。
——但她連自己身在哪兒都不知道。
忽然,蘇驚棠腦中靈光一閃。
對了!她想起來了!
玉炎之前帶她去那座山上,地上有個被破壞的祭壇,上面就刻着星宿名,只是沒有那麼多繁雜的圖案,當時她一心想跑,只草草掃了一眼,沒放在心上。
剛纔祁麟說,他要用她的能力找珞瑜。
也就是說,這個陣法可以讓他使用她的能力?
原來玉炎到最後還在騙她!明明是爲了利用她的能力,卻說是爲了她乾坤袋裡的法寶!
那個時候她怎麼那麼蠢,就沒反應過來呢?
“找人就找人,怎麼一個兩個都不直說,非要弄那麼多彎彎繞繞,還要用陣法困住我。”蘇驚棠往陣法邊緣爬,鐵鏈禁錮了她的活動距離。
她吸了吸鼻子,掌心聚力拍向鐵鏈,淡藍色的光炸開,撲向她面門,她向後倒去,瞬間感覺有無數根纖細的針順着筋骨刺向她的五臟六腑和大腦。
她痛得落下眼淚,視線漸漸模糊,腦子裡閃過無數熟悉和陌生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