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習後,兩人照例一前一後回到小區。
今夜林婉婉的外公又要夜班,林婉婉一個人在家,她取了玻璃隨手杯洗乾淨了,然後打開冰箱取外公自制的酸梅汁,將杯子灌個七分滿。
天氣太熱,蕭翀一回家就衝了涼,聽到樓下的門鈴聲,他走出浴室拿起手機點開電子貓眼一看。
昏黃的路燈下,林婉婉捧着玻璃杯,嘴裡唸唸有詞地站在院門外。
蕭翀微微一笑,拿起t恤衫邊走邊穿。
大門打開了,林婉婉看着頭髮還溼漉漉的、有着一絲慵懶的蕭翀,伸手道:“這個杯子還你,謝謝。裡面是酸梅汁,夏天喝挺舒服的,你試試看。”
蕭翀微笑着接了過來,漫不經意道:“謝謝,聽起來就很健胃,一會兒試試。”
“那,不打擾了,晚安。”林婉婉輕輕點了下頭,擺擺手,往自己家走。
“晚安。”
蕭翀目送着她離開的背影,脣角不知不覺便揚了起來。
第一個月的學習結束,林婉婉跟班上的同學基本都沒有交流過,只與自己座位周邊的鄰座說過幾句話。
許多同學的臉和名字,她都還對不起來。
她每日裡無論上下課,都在認真學習,對於別的事毫不關心。
唯一變得很熟悉的人只有後桌加鄰居的蕭翀。
只因蕭翀每天早上都會給她帶一杯現磨的豆漿,說是一個人喝不完,不如一起分享。
林婉婉便每天晚上給他灌一杯酸梅汁當回禮,而後蕭翀又會時不時通過書房的窗口,向林婉婉的房間拋投零食。
有時候是巧克力,有時候是水果,有時候是包裝好的牛肉乾、豬肉脯之類。
林婉婉表示這個鄰居真熱情,一點都感受不到同桌齊冰瓊說的他看似溫和其實很難接近。
對於這些拋投過來的零食,林婉婉數次表示了不用,但對面比較我行我素。
大夏天的,房間沒有空調,只有一個陳舊的電風扇,林婉婉也不可能關窗悶死自己。
於是漸漸地,她也習慣了。
這一個月裡,她的鄰居在哪都存在感強烈,可謂“文武雙全”。
不僅校運動會上拿了超過體育特招生的成績,月末的年級摸底考,他也拿了斷層第一,把老班陳國毅樂得合不攏嘴。
校園裡處處都是蕭翀的傳說,林婉婉再“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忽略不了關於他的八卦。
實在林婉婉的同桌齊冰瓊太擅於分享了。
林婉婉在第一個月裡,也收到了不少的情書,不過相比蕭翀衆星捧月式的受歡迎程度,那又是小巫見大巫。
畢竟林婉婉在班上的成績只是鳳尾,而人家是領飛的鳳頭。
離奇的是,在學校風生水起的蕭翀,在小區裡也是如魚得水。
門口的保安、物業的員工都認識他,每回進出都要跟他招呼幾句。就連林婉婉的外公,都讓林婉婉給他送過一次自己院子裡種的菜瓜,屬實是社交小能手了,一般人只能自嘆弗如。
*
十一假期的最後一天,因爲班級在運動會上取得了輝煌的好成績,所以老班陳國毅履行承諾,組織班上學生去秋遊。
上午去森林公園親近自然,下午去森林公園附近的博物館看古董真跡,這是陳國毅和班委會裡的人共同商議的路線。
森林公園位於楚州中心城區的主軸線南端,前年才竣工的,免費開放。
其邊上的那座博物館佔地面積20畝,是一家頗有名氣的民間私人博物館,由愛國商人陸興華買地修建。
裡面大部分是他們陸家幾代的收藏,還有一些古董寶貝是從國外拍回來的。
自2003年起,陸氏博物館便免費向民衆開放,入內參觀採取的是預約制。
因爲裡面據說展出的都是真品,而不像有些地方展仿品,把真品藏起來,所以博物館限流限得很厲害,審覈也比較嚴,很難約到號。
齊冰瓊身爲副班長,自告奮勇地攬下了預約這傢俬人博物館的活。
預約的事很順利,於是大家就都知道了,原來齊冰瓊的家境不一般。
當然了,在七中一班和二班就讀的孩子,家裡臥虎藏龍的多的是。這個董事長,那個XX局的,太多了。
齊冰瓊這樣的不奇怪,林婉婉這種家境的才少見。
身爲全國教育最卷的省份裡面最卷的城市,從農村到城市,都是卷王誕生地。
請不起家教,補不起課的學生,基本與重點高中的重點班無緣。
因爲中學的學習內容,還沒有要到拼天賦的地步。智商差距不太分得出高下的情況下,場外的助力就很重要。
即便教育局三令五申不得額外開補習班,但實際上,就沒有幾個不補的。
好學生的家長們也十分默契,旁人問起,統一都是“我家不補,就學校裡學學”,然後轉頭狂找人找關係補課。
所以林婉婉能擠進這個班級,真可以說厲害了。
此乃題外話,暫且不表。
清早,高一一班的學生在校門口集合,坐大巴去預約好的博物館。
林婉婉昨晚沒睡好,早上起晚了。
集合的時間是早七點,她定了六點的鬧鐘卻沒鬧醒自己,睜開眼已經是六點四十五,匆匆忙忙在衛生間洗漱了一下,就拎起昨晚準備好的雙肩包跑下樓,推着自行車出門,連早飯都顧不得吃。
還好她家的小區離學校近,騎自行車穿小弄堂也就是五分鐘的路程。
騎到學校大門口時,她已能看到同學們都排隊開始上大巴車了。
一秒鐘都不耽擱地騎車衝進學校停自行車的車棚,然後拎上雙肩包就走。
六點五十六分的時候,林婉婉坐上了車,因爲來的太晚,後面的位置都沒了,就空着最前面老師旁邊的兩個座位。
林婉婉沒得選擇,只能坐這裡。
腆着啤酒肚的陳國毅站起來朝車廂內部喊話:“人都齊了嗎?報個數!”
“沒齊!”車廂最後面的幾排男生齊齊喊出聲。
“還有誰沒到?”
“蕭翀!”
話音剛落,蕭翀就從大巴車門口上來了,逆光站着車前,額前的碎髮有着微微溼氣,應是剛洗過臉被打溼了,看起來就像是沾了晨露的嫩枝條。
他騷騷頭,對陳國毅道:“不好意思,陳老師,我睡過頭,來晚了。”
陳國毅:“……”
想批評幾句吧,人家道歉的態度那麼誠懇,那雙桃花眼裡盛滿無辜,罷了罷了!
“下次注意點時間吶。”說了一句後,陳國毅讓開了通道。
“是,陳老師。”
蕭翀點點頭,在第一排林婉婉空着的位置旁坐下。
洪益靜放下了招着的手,他還特意給蕭翀留了座呢,結果人家看都不看這裡,切,重色輕友!
大巴開始向森林公園行駛,從七中出發去那兒約二十二公里,大巴車要開四十分鐘左右。
車子一開動起來,車上就鬧哄哄地都是聊天交流的聲音。
蕭翀拉開自己的大雙肩包,掏出裡面兩個裝了現磨豆漿的透明隨手杯,以及兩塊塑料包裝起來的提拉米蘇蛋糕。
他很自然地分給林婉婉一份:“給,豆漿和蛋糕,早餐沒吃吧?這個湊合一下當早餐。”
因爲老師就在車道對面坐着,林婉婉有些不好意思拿蕭翀的東西,便低聲說不用,結果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幾聲,跟她的意志唱反調。
蕭翀忍俊不禁:“客氣什麼啊。”
說罷便把隨手杯和提拉米蘇往林婉婉懷裡一塞。
他促狹的笑意泛在清晨的光線裡,帶了一點兒慵懶之意,像是把小刷子刷在人的神經末梢上,任何人都無法在這樣的情境下拒絕他的好意。
盛情難卻,林婉婉抿了抿脣,雙頰隱隱發燙,聲音細若蚊蚋:“謝謝。”
蕭翀輕描淡寫地回:“不用謝。”
兩人默默開始吃早餐。
從小到大,林婉婉很少吃蛋糕,小小一塊就要三四十元,她捨不得買。
蕭翀變成她的鄰居後,她吃各類零食的頻率就直線上升了。
吃完早餐,蕭翀把蛋糕盒子裝進車上的塑料袋裡,從包裡拿出一個手機和無線耳機,點開音樂播放軟件聽歌,偏頭問林婉婉:“一起聽嗎?”
“哦。”林婉婉看了他手裡的手機一眼,“謝謝。”
“不客氣。”蕭翀輕輕一笑,淡定地把左耳的那隻無線耳機輕輕塞進林婉婉輪廓漂亮的耳朵裡,自己則戴上了右耳的。
雖然他的手指並沒有碰到林婉婉的耳朵,但她還是感覺猶如電流激過,頭皮發麻,耳朵也悄悄地紅了。
他這樣一個人,只是拿那雙含情的桃花眼專注地看着你,就會令人錯覺此間有情誼,何況是這樣隨意中帶着親暱的戴耳機的動作,不能怪林婉婉驀然失了頻率。
爲了緩解尷尬,林婉婉開口問:“你還帶着手機呀?”
蕭翀瞧着林婉婉漸漸變成粉紅色的耳垂,眼底泛起笑意,道:“是,秋遊麼,可以帶。你有手機嗎?我存下號碼。”
林婉婉搖頭:“我沒有。”
學校裡是不允許學生帶手機的,怕影響學習,手機這種電子產品並非上學的必需品,所以被禁止。
開學第一週,就突擊檢查過學生們的手機,違規帶到學校的人,都被沒收了。
但事實上,擁有手機的學生還是非常多的,上課的時候不能用,放學回宿舍了或者回家了,就可以用了,想完全禁止是不可能的。
也許是察覺到了兩人的竊竊私語,過道旁與他們並排坐着的班主任陳國毅朝着兩人望了過來。
兩人的低語立刻就像是被按下了休止符。
隨着舒緩的古琴樂聲在左耳響起,林婉婉意外至極。
她沒有想到蕭翀竟然會聽這種古典音樂,她還以爲男孩子都喜歡搖滾樂或者舞曲、電子樂風格呢。
這古琴的曲調真好聽,林婉婉不再說話,閉上眼睛,沉浸在音樂之中,彷彿穿梭了時空,有股悠遠的餘韻。
到達森林公園後,陳國毅和幾個班幹部帶着大家找到一大片河邊空曠的草地,進行了一番愛祖國愛學習的思想品德教育,然後便宣佈大家按學習小組分組行動。
林婉婉這一組四男兩女的學習小組,經過一個月的相處,形成了以蕭翀馬首是瞻的默契。
這個隨時掛着淡笑的少年身上,總有令人莫名臣服的力量,是天生的領頭羊。
一行六人揹着包在公園裡閒聊漫步,陽光穿過樹蔭不時在衆人身上游移,落下點點光斑。
齊冰瓊從雙肩包裡掏出一瓶防曬噴霧對着臉和胳膊猛噴,林婉婉連忙退開一步,避免吸入噴霧。
“躲什麼呀?又不是毒藥。”齊冰瓊不滿,頓了一下又說,“你要不要也來點?我幫你噴一點,你那麼白,不經曬的。”
林婉婉搖頭:“不用了,我不怕曬。”
不想蹭別人的防曬霜,因爲林婉婉沒有可還禮的東西。
“好吧,隨你。”齊冰瓊聞言欲把防曬噴霧收回包裡。
邊上的宓雲直開玩笑地喊了一句:“不給我們噴一點嗎?”
齊冰瓊當即方向一轉,爽氣道:“拿去!”
“好咧!”幾個男生嘻嘻笑笑地接了過來瞎噴一通,只有蕭翀拒絕了。
他就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站在邊上看着他的三個“小弟”玩鬧。
陽光下,挺拔的少年越發顯得卓爾不羣。
似乎察覺到林婉婉在看他,蕭翀轉眸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林婉婉連忙偏開臉,把碎髮撩到耳後,裝得若無其事。
蕭翀收回目光,脣角壓着一絲笑意。
中午的飯也是在森林公園裡解決的,每個小組都帶了野餐墊和各自的便當。
林婉婉只帶了一盒自己做的紫菜包飯,裡面夾了黃瓜和火腿粒,比起其他幾個人準備的壽司、水果、蔬菜沙拉、三明治、檸檬鳳爪、鴨舌、酥排骨以及各式各樣的點心等等,多少顯得有些寒酸。
“你就帶了一盒紫菜包飯啊?”齊冰瓊天真爛漫地嚷了一句,“難怪你這麼瘦,吃的真少啊!”
“嗯。”林婉婉淡淡一笑,神色自若,一點也不爲自己的寒酸侷促。
就像她雖然節約,但卻從來不爲貧窮自卑。因爲該花的錢,外公外婆從來也沒有少過她。不虧不欠,不偷不搶,爲什麼要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