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嗩吶吹出魂,身邊已有不歸人。
但願今生無罪過,來生還做心善人。
……
本該是有着自我反省的詩詞卻在送葬鬼詭異拗口的詞調中顯的分外驚悚,字裡字間似乎都浸透着血一般的怨恨。
這哪是什麼美好的期盼!
這分明就是亡者對活人最惡毒的詛咒!
不能同生!
那就共死!
也不知道這送葬鬼到底是經歷了什麼,但隨着嗩吶詩詞的一點點接近,哪怕是全場最佳面癱臉的徐九稚也不由地額頭泌出些許冷汗。
雖然氣息有點不穩定,但這隻鬼確實已經踏入遊鬼境界!
所謂遊鬼,無懼天光日陽,無懼陰木鬼柳,無懼八卦銅錢!
更棘手的是,它已經有了人類纔有的智慧。
徐九稚將倪鴻鞝攔在身後,語氣低沉,“老倪,你帶着兄弟們繼續深入,一定要找到鎮物。”
“好,但你有無法子?”倪鴻鞝微微點頭。
“只是剛剛突破進入遊鬼境界的傢伙,還不至於讓我引頸受戮,”徐九稚輕蔑一笑,淺淺泛起的冷意中海納着的是一代高人的底蘊。
徐九稚,字清濁,天陽道教第七十六代傳人。
倪鴻鞝咧嘴一笑,“我會找到鎮物的。”
說完,倪鴻鞝領着所有黑衣人快步消失在了不斷雲涌的霧氣中。
沒有那種‘什麼你先走,我來掩護,不,要死一起死’這種無聊至極的腦殘電視劇橋段。
此刻淡然的分頭行動恰恰是彼此間最深的信任。
老頭消失後的沒幾息,一道紅綾猛地刺出乳白色的霧氣,如閃電般朝着徐九稚的面容奔襲射來!
從出現,到近在咫尺。
時間,稍縱即逝!
但就算這樣,徐九稚卻絲毫未動,琉璃劍半垂在身旁,土黃色的純粹由道家經文組成的光柱悍然從徐九稚所站的青石地板上迸發!
紅綾猶如趟入熱油中的耗子,在撞擊光柱的那一刻,瞬間發出常人難以忍受的慘叫,隨即,整條綾緞好像褪去了顏色,由紅轉白,幾息間,化成了燃燒中的灰燼!
“紙紮的紅綾?”徐九稚掃了一眼地上的灰燼,微微頷首,“果然,是一個生前會點陰陽術的傢伙。”
似乎是吃了痛,原本乳白粘稠的霧氣瞬間朝着四周涌動,露出了一個一丈三尺高的漆黑大洞,而少掉了霧氣的阻隔,那刺耳的嗩吶聲顯的更加靈動!
就彷彿,那吹奏着嗩吶的傢伙就在徐九稚耳邊彈唱着往生!
有點迷離。
又有點彷徨。
徐九稚的眼眸中稍稍泛起一絲清漣,隨即重重冷哼一聲。
這是哼哈訣竅中的哼字訣!
霎時,蘊含着道家的靈律打斷了嗩吶的彈唱!
頃刻間,那一直抓撓着徐九稚心口的老鼠也消失的乾乾淨淨。
“有點意思,見闖不過就在嗩吶聲里加入蠱惑人心的料頭嗎?”徐九稚竟然一改常態,笑的異常狂妄,原本清明的眼眸裡升起藏不住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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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徐九稚竟然撤掉身周的光柱,擎起琉璃劍,隨手一劃,磅礴的劍意從尖端中噴涌而出,七彩琉璃色光彩奪目。
好像是被徐九稚這一舉動震驚到了!
原本徐徐流動的霧氣竟然停擱了幾秒,但下一秒,徐九稚就好像站在了一處舞臺中央,四面八方都是瘋狂鼓掌搖晃喊動吹哨的觀衆!
他們都在叫好!
每個人眼中都是赤裸裸的殺意!
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
每個人皆在蠱惑人心!
徐九稚着實不負所望,狂笑一聲,可就在準備上前時,耳邊忽然響起一聲‘阿彌陀佛’。
“這位施主,你,着了象了。”
話音剛落,徐九稚原本狂熱的眼神瞬間褪去了不少!
驚愕間,徐九稚擡頭四望,哪還有什麼瘋狂蠱惑人心的觀衆,哪有什麼光彩奪目的七彩琉璃劍氣,哪還有什麼舞臺最奪目的中央!
自己分明一直拿着琉璃劍,穩穩當當的站在光柱的最中央!
不過,徐九稚低頭一瞧,心中瞬間泛起一絲後怕,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朝着外垮了一步,再有一步,自己就會徹底離開了光柱!
擡頭側過身子,一個笑眯眯的光頭和尚正合着雙手微鞠。
“是你?”徐九稚頓時就認出來了,這個和尚不就是另外一人的同夥嗎。
“阿彌陀佛,正是貧僧我,施主,你可知道,你差一步,就要萬劫不復了。”貪殺和尚鬆開雙手合十,彈了彈裹着破戒刀的刀鞘。
一股輕揚的靈動韻律朝着四周流動,似乎有着抵消的作用,徐九稚確實感受到,嗩吶聲小了許多。
“對,我以爲我已經破了它的法咒,但沒想到一環套一環,抓住了我道心的一絲縫隙。”徐九稚頗爲誠實的回答道,“雖說我天陽教的教義不至於清心無爲,但也不是這般狂妄不知,這次是我徐某道心不穩,回去自罰罷。”
聽完,和尚忽然微微嘖了一聲,“天陽教?那個藏在關外的教派?傳聞在西域傳播教義的道教分支?”
“你知道我們?”徐九稚略有些驚訝。
“對,略有耳聞,”貪殺和尚微微頷首,“我寺古一派老僧們曾經還幫過你們的忙,幫助你們離開中原的。”
“寺廟?”徐九稚仔細回憶了一會,忽然猛地擡頭,有嗲=點難以置信,“你是古潭寺的人?!古一派,古潭寺!”
“正是。”
“敢問清空方丈可好?”
貪殺和尚聞言,沉默少許,“古潭寺遭遇大變,現在整個寺廟除了一人一刀外,別無他物他人。”
徐九稚顯然沒料到這一茬,但臉色倒是沒有太多驚訝,“如果我沒猜錯,你我應該是一樣東西引起的吧?”
“莫非?”
“沒錯,”徐九稚難得苦笑一聲,“天陽教也已經在世上被除名了,一夜之間,整個道觀驚變,那一晚我正好在外面做道場,沒有被捲入這場災難中,但我的師兄弟,全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甚至於整個道觀中都沒半點血跡。”
“你似乎知曉些什麼?”貪殺和尚情緒有了些波瀾。
“確實,但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徐九稚本想再說兩句,忽然心頭一顫,猛地扭頭望去,不知何時,一頂鮮紅的轎子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之內。
而在似乎能滴出鮮血的轎子旁邊,整整齊齊擺着兩排紙人。
嫣紅的顴骨,慘綠的柳眉。
半大滑稽的西瓜皮帽,橙黃髮亮的黃銅嗩吶。
這些紙人,好像是活的一樣,一雙雙賊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九稚二人。
除了詭異,已經找不出第二個詞來描述了。
“不是送葬嗎?”跟在和尚旁邊的黎曉皺起眉頭,“怎麼會是接送新娘的轎子?”
倒是徐九稚看出了幾絲門道,臉色難看,“結婚送嫁本是百姓一大喜樂之事,上達九霄,下至厚土,可以說是普天同慶。”
“但很顯然,有人故意顛倒陰陽,攪動生死,將本是一件喜事硬生生屠殺成了一件喪事,再用紙做的轎子,配了陰婚,用活人的生死衝撞世間命格,這叫衝煞。”
“這對那高人來說是好事,相當於一個活動的陰陽陣泉眼,但對這對苦命鴛鴦來說,就是一件徹頭徹尾的災難,所謂送葬鬼,恐怕是一對鴛鴦魂!”
……
此刻,不斷遠去的倪鴻鞝等人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後還躲藏着一個人。
林塵望着快步朝前的黑衣人默默搖了搖頭。
在一個詭異的環境下還敢快步行動,簡直就是找死。
扭頭回望,霧靄橫流。
來時的路已經徹底被掩藏。
希望和尚能夠解決那個送葬鬼吧。
林塵輕踩屋頂,快速穿行,但很快,林塵忽然察覺到了一件怪事。
雖然這夥人走的很快,但奇怪的是,周圍的屋子店鋪卻好像沒變過一樣。
鬼打牆?
林塵皺了皺眉,略微站定,隨即搖了搖頭,這裡的靈能感知被壓抑到了極致,但沒道理啊,自己可是初能體質,怎麼可能會陷入這種法咒?
顯然,街道上的那夥人也注意到問題。
倪鴻鞝倒是不慌不忙,先給了楊老三一大嘴巴子,讓他安靜下來後,指示黑衣人掏出了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遠遠望去,有點像林塵當初在地下太平間使用的儀器。
只是更醜了一些。
果然,酒館還是有些門路的。
“館主,不是法陣,也不是鬼打牆。”一名黑衣人操作了半天站起來回答道。
“奇怪,莫非是……”倪鴻鞝似乎猛地想起了什麼,難以置信地看着四周空蕩蕩的街道,“該死,該不會是失傳已久的奇門遁甲?”
“失傳?奇門遁甲不是一直在嗎?”
“是已經失傳的略微完整版本的奇門遁甲,四千三百二十局雖然十不存一,但取其一半也夠我們受的,”倪鴻鞝咬咬牙,心一狠,“拿炸丨藥出來!對付這種東西,最管用的就是炸丨藥,全部給我炸平了!什麼屁事都沒有!”
林塵忽然輕笑一聲,從屋頂跳落。
施施然站在倪鴻鞝的面前,在一票驚愕的眼神中冷笑道,“倪館主,你是忘記了,這些被鐵汁封死的屋子,可是刀槍不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