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獰的面容、如鉤的鬼爪,鬼魂們的口中發出悚然哀嚎、紛紛朝着封不覺涌來.
即使這條走廊裡的不是鬼,而是幾十個怪物王國裡的普通居民,恐怕封不覺也招架不住。更何況……他背後還有黑霧追襲,一旦受到阻滯,他很快就會被院長的惡靈吞掉。
見到前方的情景,覺哥心裡不禁道了一聲糟:“切……要掛在這裡了嗎……”下一秒,他又自欺欺人地念道,“嗯……一定有某種辦法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其實萊斯特在高中裡曾是一名出色的橄欖球跑鋒,這種小場面隨便幾個騰挪就能高速穿過去了……而且他還有着能在危急之中解開基因鎖的潛質,像現在這種狀況,正是爆seed的好時機啊!”
在他yy之際,鬼魂羣已近在咫尺……
“嗯……”覺哥吞了口唾沫,“果然沒這種可能吧!”
沒錯,期待萊斯特自己解決問題是沒指望了,但是……
“哥布林旋風腿!”
“夜魔飛襲!”
忽然,兩道怪影從牆壁裡突兀地閃出。他們一個嗓音尖銳,另一個嗓音低沉。兩人各自使出了特有的怪物招式,將封不覺前方的那片鬼魂轟倒在地……
“快跑!夥計。”伯爵喊道,“這兒有我們擋着!”
“我依然會投訴你的!你這個惡棍!”維克多高喊道。
這兩名不速之客的殺入,瞬間就幫覺哥掃出了一條通路。
“謝了!”封不覺應這一句時,已然與那二位擦肩而過。
黑霧緊隨其後,狂哮而來,院長的聲音在霧中響起:“別擋路!”
但……走廊上那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卻是一步都沒挪開。
維克多冷笑:“冒牌兒貴族,你那招式名是哪裡抄來的吧?”
伯爵也笑道:“無良殲商,你那也能叫旋風腿嗎?”
直到被黑霧吞沒的那一刻,他們仍是脣槍舌劍、互不相讓……
…………
另一邊,覺哥已順利通過了單向通道。他乘着變向的引力、順勢躍到了一樓。
“啊!”剛一落地,他就發出一聲慘叫。
倒不是覺哥不小心崴了腳,而是有什麼東西突然咬了他的腳踝一口。
封不覺低頭看去,但見一隻通體發青、獠牙叢生的鬼嬰已纏上了自己的小腿。
“哼……”覺哥見狀,神情一冷,“看來你對伙食不滿啊!”他毫不留情,拔腳怒射,直接就把那怪物踢飛了出去。
然而,他剛擺脫了一個,一轉身便發現……身後還有整整一走廊這樣的怪物。
“吒……”數十隻鬼嬰同時朝封不覺發出了詭異的尖哮聲,似啼似吼,催人膽寒。
“哈哈哈哈……你跑不掉的!”院長所化的黑霧,也在此時再度追近,“我說過了……隨着你意識的變化,這裡的一切都會改變。這片土地上有不計其數的地縛靈,他們是不會讓你逃回生者世界的!”話音未落,黑霧已從通道中涌下,澆向了封不覺的頭頂。
那電光火石時之間……
但見……一個白色的菸圈,像是實體炮彈一般隔空轟來,竟將那落下的黑霧給打散了。
“呋——”一聲銷魂的吐煙聲倏然響起。
一個頭頂長角的黑人男嬰,此時出現在了走廊的另一端。他用一種頗有節奏感的語調,艹着明顯的口音罵道:“誘馬德爾法克爾(爲了文明,此處音譯)!”他舉起短小的右手,朝着天花板那兒一指,“宰了他!”
隨着馬丁一聲令下,整條走廊裡的鬼嬰皆是調轉目標,如蟑螂般遊強而上,涌向了上方的通道。
封不覺一看前方道路空出,不及多想,邁腿就跑。
而那團被打散的黑霧,在這數秒之內便已重新成形,並源源不斷地從上方涌出來:“老煙鬼!你這是螳臂當車!”
馬丁聞言,冷哼一聲,好似嘻哈說唱一般,對着院長又是一通英文俚語加髒話,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連覺哥都從中學到了不少新詞彙。
“夥計,謝謝你的煙。”當封不覺經過馬丁身邊時,對方如是說道。
“不客氣。”封不覺應了一句,繼續前行。
此刻,覺哥終於明白了:這個劇本里的支線任務還有一重意義……即完成任務的數量,決定了最後這逃生劇情的難度。如果他先前只完成了最基本的兩個通關支線,那現在來幫助自己的npc人數肯定就沒那麼多了。
“既然如此……哈珀先生應該也會在某處出來幫忙吧……”封不覺邊朝大堂的方向奔去,邊在心中念道,“弗蘭克和小女孩的劇情都不算是任務,所以這兩位未必會出現。而廚房的那位白狼族廚子……已經被宰了,我和他也沒有什麼交流。嗯……這樣看來,要不是奧因克亂入,眼下我沒準還能多個幫手……”
在這種時刻,他仍在思考着先前的各種狀況,並分析着已經錯過的、以及即將發生的所有可能……這絕對是一種強迫症的表現了。當然,也有可能……他只是糾結於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飯卡】和【小黑兔奶糖】沒有得到應用。
“hi,年輕人。”果然,在接近醫院大堂的地方,哈珀先生的身影出現了。
這老頭兒穿着病號服,站在走廊中間。他的體表依舊佈滿了觸目驚心針孔,不過此刻並沒有插輸液管。
“你好像遇到了麻煩。”哈珀跟覺哥打完了招呼,隨即便問道。
封不覺一聽,心裡就驚道,“不會吧?這麼快又追到我身後了?”他轉頭看了一眼,的確,黑霧又來了……
“對……是大麻煩。”覺哥一邊回答,一邊又加快了腳下速度。
之前那段路,他的跑步速度已慢了下來,一是由於體力上吃不消了,二則是因爲腳踝上的傷勢……那鬼嬰啃咬出的傷口,比他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那是院長吧……”哈珀先生那對被穿孔的眼球,直勾勾地望着涌來的黑霧,“我明白了……這裡交給我吧,年輕人。”
“啊……謝謝您了。”封不覺從老人身邊跑過時,正好轉頭回了一句。
“哈珀!你這老不死的……”院長的吼聲又從黑霧中傳來,“快給我滾開!”
哈珀先生又豈會理他,這老頭兒在走廊正中站穩身形、雙臂一展,“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這混蛋……”話至此處,他身上的那些針孔,已開始往外冒出黑色的液體,“我最討厭胡椒博士了!”
嘭!一聲巨響傳來,這動靜就好似有一個水缸那麼大的易拉罐在搖動之後被打開了。已跑出一段距離的封不覺還以爲哈珀自爆了,不禁回頭一望。
只見……海量的黑色液體正從哈珀先生身體上的針孔中噴薄而出,迎上了院長的黑霧。
一時間,兩股黑色物質在走廊裡相撞;一者似風捲殘雲、一者似大浪滔滔……哈珀和院長竟鬥了個不分軒輊。
而這時,封不覺總算來到了大堂前的最後一個拐角。
“差不多……快到極限了……”覺哥心裡明白,萊斯特馬上就要正式嚥氣,因爲他口袋裡的“襪子”已經無法再抑制寒冷的侵蝕。
另外,腳部傷口的痛感、狂奔之後全身的痠痛、以及心臟和肺部的巨大壓力,也都暗示着……“玩家”的狀況,也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
“哈啊……哈啊……”覺哥這會兒的速度已和“快步走”差不多了,他扶着牆壁,踉蹌地轉過了最後的一個轉角。
醫院大堂就在眼前,大門就在二十米開外的地方,他甚至可以看到……一縷微弱的陽光,從門外透了進來。
然,眼前這兩百多平米的醫院大堂內……已站滿了鬼魂。
在“萊斯特”的眼中,他們已和活人一樣,皆有實體。簡單地說……前路水泄不通。
“呵……哈哈哈……”封不覺見此情景,竟然笑了。他喘上一口氣來,大聲對前方喝道,“各位……讓條活路出來怎麼樣?”他一邊說着,一邊朝前挪步。但那些鬼魂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沒有半分要讓開的意思。
“我警告你們……”覺哥死也不服輸,明明已沒有了辦法,他卻還是一臉自信地言道,“我怒氣值已經滿很久了,別逼我開無雙衝出去。”他說得好像真的一樣,可惜……不管用。
“讓他走吧。”忽然,從覺哥身後,傳來了小女孩的說話聲。
封不覺聞聲一怔,迅速轉過臉去,接着,他便看到了一抹鮮紅的鬼影。
來者,無疑是那125病房的小女孩。此時,她真的給自己梳了個雙馬尾髮型,她那可怖的八目怪臉,也赫然露了出來。不過,在這種羣鬼雲集、且沒有一個長得像人的環境裡,什麼樣的長相纔算是“恐怖”,還真是有待商榷的……
小女孩瞟了封不覺八眼,又對着那一大羣鬼魂道,“他……可以救我們所有人。”
短短的兩句話,語氣波瀾不驚,但卻似有着魔力一般,驅使着那些地縛靈行動起來。不到兩秒,那些鬼魂便整齊地朝兩邊退開了。鬼羣中,留出了一條通向大門的道路。
“你爲什麼要來幫我?”封不覺轉頭問道,“你也是這裡的地縛靈,就算你不受靈的本能控制,也沒理由……”
“不,我不是。”小女孩打斷了覺哥,“我並不是生靈,從來都不是。”她接道,“這裡本是一片‘聚靈地’,而我,是這裡的守護靈。直到某天,一個比我高位的神祗來到此地,惡意地留下了詛咒。”她頓了一下,“其實……被詛咒的並不是這片土地,而是被困於此處的……‘我’。”她舉起一手,指着大門的方向,“快走吧,異界旅客、萊斯特,無論你是誰……你的離開,便是終結。完成了這次救贖,我和這裡所有的靈魂,便都能獲得解脫。”
“休——想!”一聲咆哮,黑霧騰來,“我要你爲我陪葬!”
封不覺一看到那涌來的暗流,扭頭就跑。
他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朝着大門行去。而後方的黑霧則是如影隨形地追了上來,就連那小女孩和大堂裡的鬼魂們也都無力抵抗,盡數被吞了進去。
“你跑不掉的!這裡所有的力量都已被我吸收,沒有人能阻止我!”院長的聲音,幾乎已到了封不覺耳旁,“你逃不出我的掌心……萊斯特,永遠別想!”
這一刻,整個醫院的每一寸空間,都已填滿了院長惡靈所化的黑色濃霧,只有靠近大門口這寸許之地尚未被他吞噬。
而那唯一的出口,已近在咫尺!
“還差一點點……還差……”封不覺乾脆是連滾帶爬,匍匐着來到了門前。
但……就在門前兩米處,他拖着的那條傷腿,被黑霧攫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院長狂笑起來,涌動的黑霧中,探出了一張佈滿銅板、銅臭逼人的肥臉,“遊戲結束了……”
他說得沒錯,當腿被黑霧纏上時,封不覺的整個身體就無法動彈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體感襲來……如果“死亡”是一種感覺,那麼,此時此地,封不覺正在體驗着死亡。
他的身體被染成了灰色,全身籠罩在死氣之中。他的五感俱在,但卻若有似無。
這就是鬼魂的感覺……生時的一切,彷彿都是錯覺;而此刻的“死亡”,纔是真實。如果不接受這份真實,他們就會消失。又因爲害怕忘卻了那份“錯覺”,他們便渴望着——吞噬生命。
“你感受到了對嗎?呵呵……這就是死亡!”院長的臉湊了過來,“這……就是你的歸宿,也是生靈的歸宿。只不過……就算到了陰間,你們這些渣滓也會被我踩在腳下!”
“死亡……不過也是混沌的一部分。”封不覺有氣無力的接道,“萬物始於混沌、歸於混沌。何謂生、何謂死……根本無謂,知生死方能識生死,不知便無生無死;何謂真實、何謂虛幻,無邊無界,一切只是一念之間。”他口中喃喃念道,而身體竟是重新動了起來,緩慢地朝門口爬去……
“怎麼回事?”院長面露驚駭,“這不可能!”他艹控着黑霧繼續撲向地上的封不覺,但門口那幾縷微弱的陽關,卻似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將其擋在光“線”之外。
“我得謝謝你……”封不覺邊爬邊道,“零號教我的知識中,有一部分內容……本來我怎麼也理解不了。此刻,拜這‘死亡’之感所賜,我好像想通了一些。”
一語落地,覺哥順勢一個翻身,翻滾到了大門外。
“不!”黑霧中傳來隆隆吼聲,恍似能將人的靈魂震散一般。
但這吼聲,很快就被另一種聲音所代替。
“哦,天哪!快看,那是衣服嗎?”
“嘿!快過來!我想我們挖到了什麼!”
“快把他拖出來!”
“小心!他已經凍僵了,別把他的肢體拽斷了。”
一些對話傳入了封不覺的耳中,他全身的體溫也在瞬間降到冰點;刺目的強光突兀地在眼前晃了兩下,使他意識到……自己此時其實是閉着眼睛的。接着,他便逐漸喪失了知覺……
…………
當封不覺回過神來,耳邊直接就響起了語音提示:【當前任務已完成,主線任務已全部完成】【觀看結局後將自動傳送】
這時,他對身體的控制權也消失了,變爲了以上帝視角觀看cg的狀態。
畫面中,先是閃過了許多報刊雜誌的封面……
【奇蹟般生還的夜班保安】【被掩埋近三十小時後逃出生天】【救援隊堅持不懈換來的奇蹟】
類似的標題連續閃過,接着,是幾組電視新聞的片段,各種怪物主持人拿着話筒在鏡頭前播報着:
“雪松郡公立醫院事故,引出驚天貪污大案,當地官員紛紛落馬。王國發言人表示將徹查此案,並希望全國現任官員引以爲戒。”
“公立機構建築檢測標準專項預案已啓動,年內有望實施。”
“詛咒傳聞是真是假?是醫院院長之惡?還是制度上的漏洞?”
“今曰,雪松郡公立醫院事故的唯一倖存者已出院。住院期間,這位先生拒絕了一切媒體的採訪……”
一連串沒頭沒尾的剪輯鏡頭閃過去後,封不覺眼前的畫面,終於歸於靜止。
春意盎然,冰雪消融。
在一片綠色的小丘上,一個人影緩緩走來。
那是萊斯特,他穿着便服,走向了小丘上方的一塊石碑。
石碑前,有一塊大理石方磚,刀砍斧剁一般,一個斜面對外,上面刻有這樣一行字:紀念在雪松郡公立醫院事故中遇難的125位民衆。
萊斯特默默站地在碑前,他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着什麼,但有些事,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佇立良久,他睜開了眼睛,獻上了手中的花束。
最終,他還是釋然了。
他長舒一口氣,轉過身、大踏步地離開。他的眼神不再輕浮,其中……多了一份對生命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