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晨星跟在別人後頭,向村裡的早市走去。
其實,臨江村說小也不是很小,只是建築不怎麼規範,除了正中幾條巷子以外,其它房屋東一處,西一座,比較零散。
村子一面靠山,一面臨江。頭天晚上喝酒時,老七告訴我,村西的荒地被人包了下來,正在建工業園。我來的時候,在村北數裡之外也路過幾家工廠,老七說,張冬就在其中一家上班。
村裡擴建了許多房屋,租住給外來的民工,本地人大多已經搬了出去。颱風刮壞了不少老舊的房子,戶主們紛紛趕回來僱人修整。
相對於頭天晚上去的那個市場,早市要熱鬧多了,攤鋪林立,人聲喧譁。節儉的人們,一般都是買幾個包子或者油條,找個地方一蹲,便大啃大嚼。穿工衣的小青年,便點些腸粉豆花之類,坐在篷子底下吃。有些情侶,邊吃邊竊竊私語,卿卿我我。食物的香氣和熱烘烘的臭氣混雜在一起,不怎麼好聞。
晨星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可能由於村裡向來比較封閉,很少有這般時尚的就像封面模特一樣的女孩出現。吃東西的人都停下來看着她,滿嘴的食物也忘了咀嚼。緊接着,就像衝擊波一樣,一路傳將過去,遠處篷子底下的人也紛紛探頭出來。
女孩兒們交頭接耳,品評她的衣着,男的便指指點點,向我射來想要殺人的目光。
晨星被看的很不自在,有些害怕,她抓住我的胳膊,就像一隻可憐的羊羔,偎在我旁邊。這個時候,大家可以想象,崇尚英雄主義的阿冷,自然昂首挺胸,擺出一副大丈夫氣概,如沐春風,無比自豪。只是走着走着,忽然踩中一片爛菜葉子,如果不是美女拉着,險些便滑倒在地,雖然穩住身姿髮型不亂,卻不免有些狼狽…
晨星低聲告訴我,她也是第一次來早市。她從英國回來不到一個星期,除了刮颱風以外,每天半夜裡都去那座老宅子。其它時間全部宅在屋裡,吃自己帶的壓縮麪包。
我問她,今晚還敢去嗎?她搖了搖頭,隨後又重重點了兩下,下巴一翹,說,爲什麼不敢!我說,再碰到流氓不說,如果萬一英雄救美的是個醜男,讓你以身相許報答他怎麼辦,你以爲都像我一樣長的又帥人品又好?
晨星瞪了我一眼,在我胳膊上重重掐了一下,說,臉皮真厚…
我們走進一座看起來比較乾淨,人又少的篷子,選了一張靠角落的小桌,點了兩份酸辣腸粉,兩籠包子。晨星吃東西很斯文,她只吃了一個包子,半份腸粉,便推說飽了。我說不要浪費了,伸手便把她吃剩的腸粉端起來倒進了自己碗裡。隨後,悶頭大吃。
風捲殘雲過後,什麼也沒剩下。我摸了摸肚子,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嗝。
“飽了嗎?”晨星笑道。
“呃…飽了。”
“走吧。”
走出一段路,我忽然想起了什麼,說:“等我一下。”隨後,我又跑回去打包了四籠包子。
然後,我送晨星迴到了住處,那是一個比較幽靜的小院,長着幾棵蔥鬱的樹木,房東老太就住在靠門口一間小屋裡。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怕王順和老七擔心,給晨星留下手機號碼,便匆匆告辭,向江邊趕去。走出很遠,我回頭看去,晨星窈窕的身影,依然立在小院門口…
天空依舊陰沉沉的,遠處望去,東江上飄浮着灰濛濛的霧,江水倒映着天色,顯得十分混濁。時而一艘汽船,鳴着長笛從江面滑過,像一條笨拙的魚,很快便隱沒在遠處的霧色裡。
一想到張冬,我的心情又黯淡了下來。
遠遠的,我看到王順和老七站在江邊,不知在看什麼。
“王哥,七哥,我給你們買了包子。”
老七聞聲回過頭,衝我招了招手,喊道:“阿冷,快過來。”
我走過去,只見王順一邊摳着腚,一邊喃喃自語:“真他媽邪門了,這怎麼弄的?”
“怎麼了?”我問。
王順被嚇了一跳,慌亂的扭過頭看了看我。
老七表情凝重,他指着江邊一條被翻過來的船,說:“阿冷,你看。”
我順着他的手看過去,頓時吃了一驚,只見正是我們昨天乘的那條船,現在,被翻了過來,船底上赫然有四道清晰的刮痕,就像是某種動物用尖利的爪子抓出來的…
“昨天晚上,我們肯定撞到了什麼東西。”老七皺着眉頭說。
“會是什麼?”我盯着那幾道刮痕。
老七望着水波粼粼的江面,說:“不好說,江裡沉着不少東西,以前我們打魚,經常會撈到一些破銅爛罐,有時,船也會被暗流捲起來的東西刮一下,可這次…”
王順接口道:“TMD,是什麼東西能把船刮成這樣,真是見了鬼了。”
老七一咬牙,恨恨的說:“操!老子在江上飄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水鬼,如果真是鬼乾的,抓一隻玩玩倒也不錯…”隨後,他回過神,問我道:“阿冷,你什麼時候出去的?”
“我…”我愣了一下,說:“我有晨跑的習慣,我出去的時候你們還在睡着。”說完,我揚了揚手裡的包子,“買給你們的,還熱着,快吃吧。”
王順舔了舔口水,接了過去,笑道:“又讓你破費了。”
我嘴上客氣着,心裡卻想,爲什麼我剛纔改了口,沒告訴他們我夜探臨江村呢…也許,潛意識裡不想把他們牽扯進來吧…
我呆呆的搖了搖頭。
二人吃着包子,王順狼吞虎嚥,就像一隻餓鬼,吃完最後一個,意猶未盡的舔着手上的油。
老七抹了抹嘴,說:“把船翻過來,收拾傢伙,繼續尋找阿冬。”說着,上前就要動手。
“等一等。”
“嗯?”老七回過頭,疑惑的看着我。
“我有預感,張冬就在這一帶水域,不如,我們就圍着他出事的地方找吧。”
老七想了想,說:“就這麼辦吧,如果衝到了下游,東江這麼大,憑我們也很難找到,我們就圍着一里以內的水域找。”
三人一起動手,將船翻了過來。王順從帳篷裡拿出一柄魚叉,一張捆紮好的魚網,丟進船艙裡。
老七矮胖的體內似乎積蓄着無盡的力量,一個人,三兩下就把船推到了深水區。隨後,他往船裡一跳,壓的船頭猛的一沉,衝我們說道:“快上來!”
漁船載着我們,晃晃悠悠來到張冬出事的那片水域。往岸上望去,遠處便是那個墳坡,依稀可以看到坡頂的大墳,不知那幾只銅爐還在不在,剛纔回來忘了先去看看,我心裡想。隨後,我又想到昨晚發生的事,緊接着,便想到了晨星,心裡一甜,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麼…
往下游駛出一段,老七關掉機器,四下裡一望,說:“就從這裡開始找吧。”
王順解開魚網上的繩子,和老七兩個把它拉開。
“要撒網嗎?”我問。
“不管有沒有用,試試再說吧。”老七說。
我站起來想要幫他們一起弄,可船一晃,又坐倒在了艙裡。
王順丟給我一支菸,說:“阿冷,你坐着吧,不用管了。”
他們撒開魚網,拴在船尾,用船拖着走。來回拖了三次,一無所獲,倒是網住不少魚。二人把大魚扔進船艙,小一點的丟回了東江。不時有魚在我腳邊跳來跳去,腥味兒刺鼻。
四下裡,霧氣越發濃重,兩岸的景物已經看不清了,我感覺就像飄在雲層裡,不時的晃動,暈暈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