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招生

1、

“王先生?”

來人居然是王少飛,靜夜思有點意外。他看起來是帶點超凡脫俗的味道的,總讓人無端聯想起懸崖之上,煙霧縈繞,一襲白衣,悠然撫琴。

因此,在這個荒誕的場合,既不是龍家親友,又不像貪吃八卦的市井小民的他,怎麼會出現?

王少飛不好意思的笑笑:“靜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真巧,真巧。”

“是很巧。”靜夜思只好客套的回道。“王先生請坐吧,這裡沒人打攪,還算清靜些。”除非再有人像他那樣,不屈不撓的在外敲門。

“呵呵。”王少飛不巧聽出了靜夜思話裡的揶揄,又不好反駁什麼,只好乾笑兩聲。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走到桌前坐下,並且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真沒教養,小姐都還沒坐下呢。曉月有些不滿,可是小姐沒說什麼,她也不便發作。

靜夜思笑了笑,走過去坐在王少飛對面。

“看不出王先生也喜歡熱鬧。”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

王少飛摸摸鼻子,舉止還算儒雅,可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是貪婪?

“在下生平最愛的,除了彈琴,其實還有一樣。”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可是又不見尷尬。

靜夜思有些好奇:“哦?”

王少飛拿起桌上的糕點細細端詳,眼神裡都是癡迷:“還有吃!”

“哎呦!”曉月身子打晃,差點一個不穩摔到地上。

居然有人用這麼認真的語氣說,他生平最愛的是吃!這是怎樣一種境界!

但是,王少飛的形象,卻因爲這樣的說辭,頓時變得可愛起來。

靜夜思掩嘴輕笑:“看來王先生今日是衝着映月客棧大廚的手藝來的。”

“正是!”王少飛像終於遇到知音般,突然激動起來。“穆大廚的手藝天下一絕,比御廚還要厲害。只是可惜,一般人要吃他親手烹製的東西,是需要運氣的。王某不才,沒有本事讓他爲我親自下廚,可又嘴饞。所以想着今日龍老闆大婚,穆大廚一定會做不少拿手好菜,這才厚着臉皮過來的。”

只是可惜,映月客棧臥虎藏龍,號召力如此之大。恐怕不止安寧城,整個鳳生皇朝的人都想來。

結局就是他拼了命的想要靠近那一桌桌美食,卻被人羣無情的一次次推開。

說到這裡,王少飛的樣子看起來竟是要流淚了。

2、

話說在映月客棧鬧的雞飛狗跳的時候,龍老闆和穆紫卻躲在閣樓裡把酒言歡。

“哈哈,過癮!”龍老闆翹着二郎腿,一手雞腿,一手酒杯。

穆紫已經喝的雙眼迷離,趴在桌子上胡言亂語。

“伊大哥,呵呵,我嫁人了,新郎官不是你哦。等你回來,不知道會不會難過呢?不,你一定會很開心的,因爲以後再也沒人會去煩你了。對,我再也不去煩你了,也不會把那些去你家說媒的媒婆趕走!”說到這裡,她突然坐起來,抓起酒壺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後,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

“嗚嗚,都是你不好,小時候明明說過喜歡我的,爲什麼不承認!我,我也不要喜歡你了!”

龍老闆比她還要清醒一些,知道這丫頭開始耍酒瘋了,便附和道:“對,你喜歡我吧,不要喜歡他了。”

“誰要喜歡你!”誰料穆紫並不領情,伸出一隻手推開龍老闆湊過來的過於熱情的臉。“我知道你在嘲笑我,哼,你們都在笑我笨,笑我傻。你等着,等那個人來了以後,我也要笑你。”

被人無情的拒絕了,龍老闆也不在意,只是在聽到“那個人”三個字以後,開始大口的喝酒。

誰敢笑誰傻,誰又比誰聰明?

罷了,人生在世,總是要犯幾次糊塗的。

後來,這兩個醉鬼是在人羣終於散去以後,由穆大廚親自找到的。看着不省人事的兩個人,靜夜思一肚子的抱怨都已經說不出來了,只好幫着把他們擡回房間安頓好,隨他們去過洞房花燭夜吧。

好在做爲長輩,穆大廚爲這兩個孩子的惡作劇感到內疚,所以邀請靜夜思他們留下來,並親手爲他們做了豐盛的晚宴。

什麼樣的不滿,都隨着脣齒間的香味一起吞了下去,到最後,誰還有心思去不開心。

最後,王少飛送她們回家,一路上都在對靜夜思表示感謝,堅持他是沾了她的光才能享受這樣的優待。由其是臨別時的一句話,真是讓靜夜思哭笑不得。

他說:“跟着靜小姐有美食吃,以後還要多叨擾了。”

曉月看着他離去的背景,氣得跳腳:“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啊!”

3、

映月客棧的那出鬧劇結束了沒幾天,靜夜思就已經開始帶着曉月四處遊說了。既然龍老闆和穆紫如此高調的唱了一齣戲,那她就不該浪費這麼好的機會。

眼下趁着大家對她的關注度沒有那麼高了,靜夜思自然要抓住機會遊走於大街小巷。

山不轉水轉,沒人來書院報名,他們可以去一家家遊說。

想讓女子上書院還是要慢慢來才行。

靜夜思第一個想到的,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多哥。那孩子是嚮往讀書的,說不定容易勸服。只要有一個學生,她就有信心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來。

當然,這第一個,定然不會容易。

“小姐,到了,就是這家。”多哥家離書院並不遠,走過那條小巷,再轉個彎就到了。所以站在她家面前的時候,靜夜思還在思索要如何說動這一家人。

她擅長闡述自己的想法,卻不太懂得如何改變別人的心意。關於這一點,寧長清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無論如何,凡事都要試一下才行。

深吸口氣,靜夜思示意曉月上前敲門,一邊帶着點忐忑等待。

咚咚咚,無人響應。

咚咚咚,還是沒有動靜。

曉月急了,使了些勁再敲,咚咚咚咚,門內依然寂靜一片。

她舉起手,就要砸門了,卻被靜夜思輕輕的按住。

“算了,咱們改天再來吧。”

不管是沒人在家,還是門內的人不想開門,她都不想像王少飛那樣,逼人家出來。站在門內的人,其實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可是……”曉月還是不甘心,她剛剛明明聽到裡面有腳步聲,只要再敲一會,他們一定會開門的。

但靜夜思已經轉身往回走了,她只好氣得一跺腳,趕緊跟了上去。

“曉月,如果是你的話,被賣到靜家之前,有人說要你上書院讀書,你會願意嗎?”靜夜思狀似無意的問。

曉月很小的時候就做了靜夜思的貼身丫頭,兩人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關於被賣之前的事,她已經沒有多少記憶了。所以靜夜思這麼問的時候,她很努力的想了半天,最終卻只能茫然的搖搖頭。

她不知道。

早就忘了做平凡人家的女兒是什麼樣的滋味了,所以想不出若自己不是下人,而單純是窮人家的女兒,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靜夜思見狀嘆口氣:“是啊,我們不是她們,怎麼能幫她們決定怎樣做纔是最好的呢?她們的心思,我們未必會懂。”

4、

靜夜思也沒打算立刻回書院或者家,而是帶着曉月四處轉轉。她最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現在人們的想法,也發現這平淡的民間其實有太多值得鑽研的事情。

一路上遇到很多女娃,幫着父母叫賣的,咬着手指用渴望的眼神盯着肉包子的,在賣胭脂水粉的攤前不捨得離開的;笑着的,哭着的,安靜的,吵鬧的。

走到一個小攤前,發現這是賣各種小玩意的,最有特色的是那一張張栩栩如生的剪紙;而一旁的小姑娘正拿着剪刀專注的在紅紙上游走着。

她剪出的東西美觀形象,讓人看了就不由的喜歡。

“這些都是你剪的嗎?”靜夜思問,不去管一邊的大人是不是在虎視眈眈的看着她。

小姑娘很忙,只抽空擡眼看了她一下,又不吭聲的繼續忙自己的了。

靜夜思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這時,小姑娘的爹說話了:“你是靜小姐吧?是不是想勸我閨女去你那個什麼書院?我告訴你,絕對不行!我家小桂還要忙着賺銀子呢!”

“喂,你這個做爹的好狠的心啊,你女兒才這麼小,居然逼着她幫你賺錢!”曉月正愁一肚子氣沒處發呢,被這個做爹的一氣,把所有的不滿都吼出來了。

這樣一來,他們又成了人羣的焦點。對於最近頻繁引起衆人的關注,靜夜思無奈到快要麻木了。

被罵的那位爹也不甘示弱,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你這個小姑娘,怎麼信口雌黃?”

“吆喝,還懂成語呢!”曉月居然還會這種冷嘲熱諷的語氣,靜夜思快要撫額長嘆了。

“你什麼意思?”

眼看兩人快要動手了,靜夜思趕緊拉住曉月,責怪的看她一眼。這丫頭,越來越衝動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能跟人家一個健壯的大漢鬥嗎?

另一邊,那個叫小桂的女娃也終於再次擡起頭,朝自己的爹瞪了一眼,居然讓暴跳如雷的大男人安靜下來。

小桂站起來,個頭不高,大概剛到靜夜思的胸口。可她昂着頭,神情並不像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

“你們誤會了,我是自己想剪紙賺錢,我爹沒有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