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安寧城裡最新的傳言是:映月客棧那個雌雄莫辯的龍老闆要成親了,新娘子是靜夜思的結拜姐妹,那個沒有一個學生的靜思書院的算術先生。
憑着龍老闆的鼎鼎大名,這一波的緋聞很快蓋過了靜夜思的是非。果然,想要堵住大家的嘴,不如拿點更美味的東西來誘惑。
只是,靜夜思還是感到很頭疼。
“你們,要成親?”只有三人的室內,她有些無力的問。
龍老闆玩着自己的頭髮,今天雖然讓穆紫幫着梳理好了,可還是讓他慢慢的給弄亂了。“你不要難過,我也是剛剛纔知道的。”做爲新郎官,他感到很抱歉。
而始作俑者穆紫小姐,沒事人一樣的在那大快朵頤。
這樣的悠閒令人髮指,於是靜夜思坐到她身邊,語重心長的問:“穆紫,你不要想不開啊!”怎麼能嫁給龍老闆呢?
穆紫擦擦嘴,笑嘻嘻的:“思思,你別擔心,我不是一時衝動隨口亂說的。我們成親很好啊,你的麻煩沒了,龍大老闆也可以明目張膽的繼續不修邊幅,反正我也不會嫌棄,伊大哥也不用再煩惱了。”
“那你呢?”
“我?”她低下頭。“我也剛好給自己找了一副鎧甲,以後再也不怕去伊大哥那裡受傷了。”說了放棄,就真的放棄了。就算捨不得,也要想辦法逼自己放手。
“可是……”靜夜思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龍老闆打住:“好啦,隨她吧。你放心,我不會吃了她的。”
成親而已,不要太驚恐。
這兩個人,真的讓人受不了。靜夜思一肚子的大道理,卻一句都講不出來。
“傻瓜!”她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摸摸穆紫的頭頂。“婚禮哪天舉行?我請雲先生幫你做嫁衣。”
穆紫哈哈大笑:“你饒了我吧,雲先生只做白衣,你想我鬧笑話啊?”
“白衣怎麼了?”龍老闆不贊同的說。“誰說成親就不能穿白衣,我偏偏就要穿。”
他果然是拿這場婚禮當兒戲。
靜夜思覺得自己還是不插手爲妙,留下兩個人在那異想天開的設計一場詭異的婚禮,自己帶着曉月默默離開了。
現在即使有人認出她來,也不會再無理取鬧了。一是靜夜思最近頻繁露面,新鮮感大減;二是有那麼多人在背後撐腰,欺負她也沾不到什麼便宜。
所以走在外面的時候,雖然四周的眼神還是沒有什麼善意,但感覺總會相對輕鬆一些。
客棧裡的竊竊私語還是有的,無視就好了。
她們走下樓梯,避開幾個微醺離開的客人,往門口走去。
突然,有人從側面踉蹌着走過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直直的就往靜夜思身上撞去。
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溢出喉嚨,她就感到腰間一緊,有人快速的攬住她閃到一旁。
2、
“多謝公子。”雖然,被個醉鬼撞到和被個陌生男人抱個滿懷相比,並沒多大不同,吃虧的一樣是她,但出於禮節靜夜思還是立刻道謝。
身側的男子,看起來溫潤無害,穿的是一襲白衣,加上淺淺的笑容十分的賞心悅目。可容貌這種東西是最靠不住的,靜夜思從不會往心裡去。
更何況,“公子,已經沒事了,可否先把我放開?”公子的手一直圈在她的腰上,讓靜夜思無法動彈。
經她提醒,對方纔恍然大悟般的鬆手退開一步:“唐突了,希望靜小姐莫見怪。”
他的聲音,倒真的好聽,如山間流過的溪水,清潤,悅耳。
突然就真的無法怪他,心下驚訝此人是否會使用魔力的同時,也只能一笑了之。
“靜小姐不奇怪在下爲何認得你嗎?”公子卻追問。
靜夜思苦笑:“安寧城裡還有人不認得靜夜思嗎?”她不是炫耀,而是無奈至極。
公子似乎也覺得自己說了可笑的話,於是低聲笑開:“我認識你,是因爲在書院裡遠遠見過數面。”
原來是書院裡的人,靜夜思卸下幾分戒備,多看了這位公子一眼,發現他年紀似乎不小了,嘴邊有一道淺淺的笑紋,樣子看起來起碼要大自己十歲。算一算,只可能是書院裡的先生。
只是她對他,並沒有絲毫印象。
“您是書院裡的先生?”
“是。”公子笑道。“敝姓王,名少飛,只是一名樂師而已,談不上什麼先生。”
樂師?靜夜思彷彿記得爹曾提起過,書院裡新來的先生,曾經在皇宮裡做過琴師。難道就是他?
皇宮裡出來的人,要麼囂張跋扈,要麼深藏不露,看來王少飛屬於後者。
晚飯的時候,靜夜思把見到王少飛的事說給爹聽。靜老爺聽的兩眼發亮:“思思,你覺得少飛怎麼樣?”
呀?靜夜思沒說話,以眼神詢問爹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靜老爺有些尷尬的笑了兩聲:“要爹看啊,這王少飛可比什麼寧長清之流的黃毛小子強多了,成熟穩重,知書達理,溫柔體貼,是做夫君的最佳人選。”
“爹!”靜夜思哭笑不得。“您是在擔心女兒嫁不出去嗎?”
不假思索的點頭,隨後意識到這樣太傷女兒的自尊,靜老爺又趕緊使勁的搖頭。
最終,在靜夜思的注視下,靜老爺嘆了口氣:“爹是怕這麼好的女兒,卻沒人懂得珍惜。”
那王少飛就懂得珍惜嗎?爹是關心則亂,忘記他自己說過“不要和皇宮裡的人牽扯不清”的話了。雖然這王少飛出了宮,可皇宮哪是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地方。只怕一日與宮裡有了牽連,就一輩子都脫不開了。
3、
儘管質疑者衆,儘管幾乎沒人看好這門親事,龍老闆和穆紫的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
受邀的是全城百姓,參加的人差點擠塌了映月客棧。那種場面,換誰都不想經歷第二次。
曉月護着靜夜思逃到樓上,進了貴賓房。這場婚禮就是一出鬧劇,新郎新娘一身雪白,新郎披頭散髮,新娘拋頭露面,作爲成親用的客棧裡擺滿了大朵大朵紅豔豔的牡丹。紅白相稱,真是扎眼。
靜夜思很頭疼,總覺得自己是這團亂的罪魁禍首,卻又無力改變什麼。
就算穆紫情場失意自暴自棄,就算龍老闆有意藉此鬧的天下皆知,就算他們有千般委屈萬種藉口,也不需要做的這麼過火吧?
外面還是吵鬧成一片,大傢伙一是來看熱鬧,二是來蹭吃蹭喝,不料現在前推後擠的,東西沒吃到多少,人也看不到,還被弄的一身狼狽。
相比而言,靜夜思和曉月待在包間,能擁有這一方天地當真是奢侈的很。
“小姐,太嚇人了,龍老闆是不是瘋了呀?”小月心有餘悸,剛剛護着小姐往上走,差點把隔夜飯給擠出來。
靜夜思順手幫她整理衣衫,一邊搖頭:“龍老闆只是不想等下去了。”那傢伙心裡明鏡似的,真要玩起來,一切都在股掌之間。
如果可以,把他弄進書院其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主僕二人抓緊時間歇口氣,就聽到外邊有人敲門。這種時候,是誰來都不能開的,因爲保不準一開門衝進來的就是一羣人。
於是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搖頭:“就當沒聽見吧。”
“就當屋裡沒有人好了。”
只是可惜,外面的人聽不到她們的心聲,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有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盡頭。
“小姐,怎麼辦?”曉月擔心這人會把門給敲破了,到時候衝進來,怒氣發泄起來肯定很可怕。
能怎麼辦呢,這人如此堅持,不是逼不得已垂死掙扎,就是篤定這屋裡有人。不管是哪一種,她們都不該袖手旁觀。
靜夜思嘆口氣:“開門吧。”
4、
兩個人走到門邊,先是趴在門上仔細聽了一下,發現外面雖然嘈雜,但都是走動的聲音,似乎沒多少人在門口駐足。
靜夜思示意曉月做好準備,待會門一開人一進來,她就要趕緊把門關上。兩人都不由有些緊張,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居然在婚宴上手心冒汗的做這種事情,真是哭笑不得。
等過了今天,一定要找那兩個始作俑者算算賬才行。
終於,在持續不斷的敲門聲當中,靜夜思輕輕拉開門拴,然後猛的將門打開。外面的人一時不防,順勢就跌進屋內,摔了個狗吃屎。
曉月早就等着呢,此刻趕緊將門關上。
就是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已讓主僕二人緊張的氣喘吁吁。等稍稍平靜了一下,這纔想起要看看放進來的是什麼人。
只見一名男子正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他背對着她們,先是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和頭髮,鎮定片刻,這才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