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陶宅

1、

“小姐,你回來了。”一進大門,就有人迎了出來,緊張的拉着姑娘左看右看。

姑娘笑嘻嘻的任她看個夠,一邊說着:“放心,我毫髮無傷,奶媽,您就別擔心了。”

奶媽仔細檢查過以後,才放心的鬆口氣。她把姑娘拉到自己身邊,防備的看着靜夜思她們:“兩位是?”

“她們是我的客人!”姑娘開心的說。“奶媽,咱家好久沒來客人了,這下總算可以熱鬧一點了。”

從她的語氣裡,聽得出姑娘對熱鬧的嚮往。她小小的臉上充滿期待,讓人不忍拒絕。

奶媽嘆口氣,半是無奈半是寵溺的說:“好,我去給你們準備點吃的。”

也許因爲靜夜思和小月只是兩個弱女子,所以她才放心的走開了。

姑娘又拉着她們往裡走,穿過迴廊,來到後院的涼亭。靜夜思注意到,除了她們剛剛走過的地方,剩下的都已經長滿了荒草,顯然是空置了很久。

宅子很大,卻缺乏人氣,因而顯得陰森。

可是那位姑娘似乎很習慣這樣的環境,只是一徑的開心着。

曉月緊緊的跟在靜夜思身後,總覺得這裡讓她毛骨悚然,很想趕緊離開;可她家小姐卻專注的打量着那個姑娘,顯然是好奇心發作了。

“還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呢?”果然,靜夜思開始小心的探詢。

“我嗎?”姑娘笑嘻嘻的,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以爲我介紹過自己了,原來沒有嗎?我叫陶晴雪,因爲我出生的時候,剛好停了一場雪,而且立刻就晴朗了起來。”

是個好寓意呢。靜夜思不禁讚歎:“你的名字很好聽。對了,這麼大的宅子,怎麼只看到你和奶媽兩個人呢?”

陶晴雪一直笑的燦爛的小臉突然暗淡起來:“因爲其他人都不在了啊。”

她的樣子讓靜夜思內疚,看來自己還是戳痛人家了。她有的時候就是管不住自己,明明知道不能太張揚,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弄個清楚。

自知老毛病又犯了,靜夜思連忙打住,不敢再追問下去。

可陶晴雪卻不是太在意,很快又笑盈盈的自己接着說:“其實不是隻有我和奶媽的,我還有姐姐啊,不過她不常在家罷了。”

陶晴雪的姐姐叫陶花雪,與晴雪是孿生姐妹,名字取了桃花雪的諧音。因爲她們出生那年,正是下了一場罕見的桃花雪。

爹孃欣喜,以爲得來的一雙女兒是帶着吉祥降生的。怎料到後來家道中落,陶家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關於陶花雪的下落,靜夜思雖然也很好奇。可是在陶晴雪主動告訴之前,她不會再問了。

陶晴雪實在單純而坦率,任何打聽在她面前都顯得別有居心。

奶媽剛好在這時送來糕點茶水,看起來也都精緻美味。陶家似乎並沒有到難以繼日的地步,那麼支撐她們過活的是陶老爺的遺產嗎?還是她們有什麼別的謀生法子?

靜夜思要輸給自己了,光是看着一盤糕點,就冒了這麼多疑問出來。

她拼命剋制自己,趕緊拿起糕點小口吃着,好堵住自己的嘴。

奶媽就站在一旁,不再離開,看樣子終究不放心自家小姐與陌生人獨處。

對此,陶晴雪抱歉的笑笑,好像對自己這麼不讓人放心感到不好意思。

她趕緊把剛剛在大街上發生的事告訴奶媽,語句中充滿讚美,直說的靜夜思也要不好意思起來。

“靜小姐很厲害吧?跟姐姐一樣厲害呢!”陶晴雪以這樣的話做爲結語。

聽到“姐姐”兩字,奶媽的臉上閃過哀傷之色。但她只是笑笑,點頭。再看向靜夜思的時候,敵意消失了很多。

“靜小姐,我們小姐很喜歡你呢。她沒什麼朋友,要是不嫌棄的話,隨時歡迎來做客。”

靜夜思連忙道謝。

陶晴雪這時滿懷期待的問:“我可以叫你靜姐姐嗎?”得到允許之後,立刻開心的叫了好幾聲。“靜姐姐,靜姐姐,太好了,我又多了一個姐姐,有機會一定要讓你和我姐姐見見面,你們一定會聊得來。”

興奮了好久,她開心的情緒渲染了在場的所有人。

“對啦,靜姐姐,你真的要辦書院嗎?”

“嗯。”

“可是會很辛苦哦。外面那些人……”陶晴雪不忍心說下去了。

靜夜思不介意的搖搖頭:“正是經歷過剛剛的那一切,我更不會放棄,因爲已經沒有退路了。”

除非她想一輩子讓大家誤解侮辱,否則的話就必須堅持下去。

被她的堅定打動,陶晴雪覺得自己也激動起來:“好,靜姐姐,我支持你。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你儘管說。”

說的好豪氣啊!

奶媽在旁忍不住給她潑冷水:“小姐,別說大話啦,咱能幫什麼忙啊?這家徒四壁的。”

順着她的話,靜夜思又打量了一眼四周,然後問:“其實,我正在尋找可以當做書院的房子。如果可以的話,我能租下陶宅嗎?”

2、

機緣巧合。

雖然奶媽有些擔心宅子租出去,對不起陶家的列祖列宗;可是看陶晴雪那麼開心的樣子,再看看這荒置已久了無生機的宅子,她也不好再反對下去了。

於是,女子書院有了房子。

於是,靜夜思開始擔心。怎麼事情的進展這麼順利呢?她設想了許許多多的阻礙,卻一個都沒有發生。越是這樣,她越是不安。

有人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她這樣算不算是類似的境遇呢?

既然都籌備的差不多了,靜夜思最後還是決定:準備開業!

第一件事,是修葺陶宅,這也是奶媽最終同意的原因之一。

那天她們把陶宅轉了一圈,發現那些長久沒人居住的房間,還有靠近後門人跡罕至的院牆,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爲了安全起見,在讓學生來之前,最好都翻修一遍。

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可是好在陶家要的租金不多,比一比也很划算了。

穆紫作爲書院的算術先生,同時也兼給書院管賬。

她拿了自己的小算盤樂呵呵的跟着靜夜思,噼裡啪啦的跟那些短工討價還價,忙的不亦樂乎。

有她在,靜夜思是很放心的。放心不下的,是穆紫最近很少提到伊瑞了。

那天,她們在陶宅監工的時候,龍老闆大駕光臨。靜夜思跟他一聊,才知道伊瑞又出門了。

走的那一天,穆紫照例跑去伊家,抱着再問最後一次的心態,問了那句說過不知多少遍的話:“伊大哥,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伊瑞當時急着離開,顧不想多做糾纏,於是毫不遲疑的回答:“你問多少遍都是一樣,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然後,他留給穆紫一個頭也不回的背影。

從那天起,穆紫不再提起伊瑞。

誰也不相信,她是真的放手了。因爲穆紫根本就是越挫越勇,不懂放棄。可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她真的死心了?

其實,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兩人正說着,聽到外面一陣喧鬧,然後就見白會臣帶了一幫書生走進來。

“思思,我們是來幫忙的。”領頭的白會臣邊說邊擼起了袖子,還真有點幹活的架勢。

靜夜思莞爾:“謝謝你們的好意,真的不用了,這裡的人手已經足夠了。”

“看來我們是晚了一步,讓龍老闆搶去了功勞。”白會臣也不甚在意,只是在看到龍老闆的時候,表現出幾許懊惱。

他的反應,都看在龍老闆眼裡,只是他懶得吭聲,於是不動聲色的站在一旁觀看。

那堆喳喳呼呼的書生又跟遊玩一般,成羣結隊的離開了。白會臣卻留了下來,說什麼也要幫忙幹活。

靜夜思無奈,只好請他幫忙監督在後院的工人。

“他很熱心啊!”龍老闆懶懶出聲,話裡有話。

靜夜思笑道:“你想說什麼?”

龍老闆打個哈欠,一頭長髮居然在陽光下閃着細細的亮光:“我記得,他和那個寧長清,關係不錯吧?”

3、

在大家的鼎力相助之下,書院一切準備就緒。

夜裡,靜夜思親手在牌匾上寫下了“靜思書院”四個大字,希望將來進來的學生都能多思多想,尋到自己想要的,自己能要的,自己該要的。

從明日起,書院就要開始招生了。

她知道,不管是不是上天眷顧,這一關都不可能那麼好過了。

最近雖然進展順利,但那是因爲接觸的都是些懂她的人。這是她的幸運,卻不能做爲萬無一失的防護層。

等到明日,在招到第一個學生之前,她要走的路還有很長,也會很艱難。

臨睡前,爹爹徘徊許久,過來敲門。

她出屋,陪着爹在月色下,去花園散步。

自從娘不在了,父女倆相互扶持,皆醉心鑽研書籍逸事,也會經常談談心,切磋一下心得。

對於即將到來的一切,兩人的擔憂基本是一致的。

而面對外表柔弱,骨子裡卻倔強的很的女兒,靜老爺除了提供財力上的支持,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住的鼓勵與安慰了。

“思思,爹知道現在勸你放手是不可能了。爹只要你答應,不要太委屈自己,撐不下的話,還有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