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娘, 是寧夫人的陪嫁丫頭,後來嫁給了寧府的總管,也就是我爹。寧夫人一直很疼我, 把我當自己女兒對待。可是我爹孃總是告誡我, 不管寧夫人對我多麼好, 我始終都是下人, 要謹守自己的本分。
不過, 當時我還小,並不是很懂主僕之間的區別。兩位少爺雖然性子高傲,可是對我就像對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讓我總是記不起他們是我的主子。
本來,日子過的無憂無慮。後來, 大少爺參了軍, 常年在外, 就算回來也是來去匆匆,沒有定時。夫人就讓我負責打掃大少爺的房間, 好讓他隨時回來都可以有乾淨的牀鋪休息。
而大少爺回來以後,因爲他房間東西的擺設我最瞭解,所以時常被他叫去整理東西。到後來,只要大少爺在家,我的唯一職責就是侍候他。
我們很少見面, 一年也只能相處幾天。我想, 是軍營裡沒有女人, 而他回家後也不愛外出, 所以只有我一個年輕女子在眼前晃悠, 讓他誤以爲我是特別的。”
袁天邊只能解釋到這個地步,更詳細的東西她說不出口。
一個小小的丫鬟, 一個未嫁的姑娘,就這樣懷了主人的孩子,不管中間的經過如何,在世人看來都是她的錯。
她自己可以不在乎別人說些什麼,但她的爹孃呢?他們一生忠誠安分,規矩老實,怎麼受得了這樣的女兒,怎麼捱得住流言的侵襲。
她是被逼上了絕路,原本離開寧宅一心求死,最終卻拼了命也要生下這個無辜的孩子。
只希望與孩子平靜過一生,終究不過是個奢想嗎?
靜夜思伸手輕輕抹掉袁天邊劃落腮邊的淚珠,然後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逼她正視自己。
“天邊,你看着我。如果我們會在乎世俗眼光,這個書院也就不會存在了。我只問你一句話,是他強迫你的嗎?”
其實,靜夜思也不是很懂強迫的實質是什麼。娘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即使在當初要出嫁的時候,也沒人教她如何做好一個妻子,更不知那牀底之間到底要做些什麼。
可這麼多年的書也不是白看的,多少知道女人要懷孕,得與男子行房事才行。至於房事是什麼,呃,總之是很私密的事。
不過,她還是知道,一個良家女子,若是不喜歡一個男子,是不會與他做那樣私密的事的。除非,她是被迫的。
那麼,寧長遠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袁天邊的臉開始泛紅,可被靜夜思這樣專注的看着,若是躲閃豈不顯示自己不夠坦誠。
思思這是要幫她,假如還要隱瞞的話,也太不知好歹了。
可問題是:她自己也搞不清,那一晚的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2、
“那晚,大少爺他,喝醉了。”
難得回家一次,風塵僕僕的,還沒來得及洗個澡,就被寧長清拉去喝酒。喝到最後,兩人都醉了,寧長清喝到了漣漪的牀上,而寧長遠跌跌撞撞的居然自己回了家。
當時天邊正在幫他準備沐浴的東西,見寧長遠幾乎要不省人事了,只好紅着臉伺候他洗澡。她被寧家人保護的太好,根本沒有多少防備之心,更不曾想自己敬重的大少爺,喝了酒以後會變成一頭可怕的野獸。
當時她很害怕,激烈的掙扎過,可寧長遠抱着她,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我的天邊。”
他沒有把她當成哪個青樓的女子,他說她是他的天邊。
袁天邊愣了一下,只這一下,便丟掉了逃走的機會。
後來,初經人世的她藉着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第一次那麼大膽貪婪的看着大少爺。她想了好多事。
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是很優秀的男子,可性子截然不同。他們待自己都很好,但這種好是有區別的。二少爺的好,是客氣的;大少爺的好,總會伴着一些戲弄。因此,她對兩位少爺同樣敬重,可比起來是在大少爺面前要放肆一些。
好多次,她都會被大少爺逗的火冒三丈,可是心裡又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習慣了一見面就要跟他脣槍舌戰一番。
但是,她從來沒有這樣靜靜的看過他,平日器宇軒昂的大少爺,這時就像一個心無城府的孩子。
“該怎麼辦呢?”她該感到羞恥,感到無地自容的,可她沒有;她甚至一點也不恨這個奪了自己清白的男人。所有的這一切代表着什麼,已經很清楚了。
可是,大少爺到底是怎麼想的。老爺夫人二少爺會怎麼想?爹孃會怎麼想?她可以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卻無法不在意這些人。
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反正大少爺喝醉了,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這樣對自己或許會覺得委屈,可總強過引起府裡的一場軒然大波。
袁天邊想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悄悄的起身,打算越過寧長遠下牀去。
可就在這時,她腳下一滑,整個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千怕萬怕,還是聽到寧長遠悶哼一聲。她感覺四周的溫度突然降了下來,就那樣僵硬着趴在寧長遠身上。
過了很久,她聽到寧長遠沙啞的聲音:“天邊?”
他問的那麼震驚,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袁天邊根本不敢看寧長遠的神情,連滾帶爬的下了牀,手忙腳亂的穿上衣服,然後落荒而逃。
“第二天我才知道,他連夜離開了家。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天真的袁天邊不見了,她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只好埋在自己心裡,變得鬱鬱寡歡。
大少爺的態度顯而易見,他連夜離開根本是不願多看她一眼。他肯定很後悔吧!
而她,當發現自己有孕在身的時候,只覺得晴天霹靂。曾經有一段時間,她是那麼渴望他會突然出現,笑着說:他很開心她有了他們的孩子。
可是,他沒有,甚至是音訊全無。後來聽說他立了大功,皇上在京城賞了他一座府邸,還有意招他做駙馬。
她也就徹底死了心。
3、
“不可原諒!”“啪”的一聲,穆紫一掌拍在桌子上,驚的笑笑大哭。
沉浸在回憶中的袁天邊忙去哄她,屋子裡的沉悶氣氛卻緩和了不少。
靜夜思責怪的看了穆紫一眼,等笑笑終於又睡着了,才說:“天邊,只要你願意,就一直在書院裡住下去吧。不過,笑笑的事,他早晚會知道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對啊,那日你在門口暈過去,有好多人看到了呢。”曉月擔心的說。“要是寧家想要這個女兒,那該怎麼辦?”
她說的正是袁天邊所擔心的。她篤定寧家不會承認她,可笑笑是寧家的血脈,即使是個女兒,寧家也不會允許她流落在外。到時候,豈不是要她們母女分別?
但老爺夫人待她不薄,還有在寧家待了一輩子的爹孃,她真的可以棄他們於不顧嗎?
袁天邊看着笑笑,心裡激烈的掙扎着。
“天邊,如果,我是說如果,寧家願意承認你呢?你願意帶着笑笑回去嗎?”靜夜思問道。據她所知,寧老爺寧夫人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他們又那麼疼愛袁天邊,也許願意接受袁天邊這個媳婦呢。
至少在常人看來,跟漣漪比起來,天邊即使出身低微,也要好太多了吧。
袁天邊沉默了。
靜夜思又問:“要是寧長遠願意娶你呢?我剛剛看他着急的樣子,也許他的心裡是有你的。”
“思思,換做是你,你願意回去嗎?”袁天邊突然這樣問。
她們都是驕傲又自卑的女子,怕沒有人真心對自己,可又絕不願意委曲求全。
袁天邊對寧長遠有過期待,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候,他讓她徹底失望了。
傷了一次,便會害怕有第二次。
“好了,我懂了,你也別多想了。你是書院的人,笑笑也是,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靜夜思握住她的手,微笑着承諾。
她喜歡以書院的名義,幫助這些無助的姑娘們。她相信,總有一天,她也能幫得了自己。
4、
“小姐,要不改天再去吧。你這樣,傷口很難癒合的。”曉月嘮叨了一路。
穆紫也勸她:“是啊,你不把身體養好,怎麼對付那一家人?”
走到大門處,曉月去開門,靜夜思站在那裡等着,一邊對她們說:“就算我等得了,寧家人也等不了啊!”
話剛說完,曉月剛好打開門,然後吃驚的“咦”了一聲。
“王先生,啊,不,是王大人,你怎麼在這?”
靜夜思聞聲,走出大門,發現王少飛居然還站在那裡。
“王大人,你還有什麼事嗎?”她故作鎮定的問,心裡卻有一點小小的慌亂。
王少飛有些尷尬的衝她們笑了笑,然後詢問道:“我剛剛不小心聽到你們的談話,你們要去寧家?”
他聽見了?
袁天邊的事在有個結果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畢竟這事關女兒家的清譽。
靜夜思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王少飛皺了皺眉:“剛好我也想去給寧將軍拜年,我們一起吧。”
“不行!”靜夜思拒絕了,見王少飛神色不好,又緩和了語氣說:“我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不方便同行。”
“哦?不知是什麼事,也許我可以幫的上忙。”王少飛叫真了,窮追不捨起來。
靜夜思被他問的有些惱,心想這人要麼不見人影要麼就跟牛皮糖一樣,忽冷忽熱的也太隨性了吧。
“王大人,您是安寧城的父母官,跟我們幾個姑娘家一起去不太合適吧。再說,我們要處理的是私事,還是自己去好了。”說完,怕王少飛還不肯識趣,拉着穆紫和曉月就趕緊離開了。
走了一段路,穆紫悄悄回頭看,見王少飛還站在原地,樣子有些落寞,便對靜夜思說:“他是不是誤會你去找寧長清啊!要不,咱告訴他實情吧。”
靜夜思可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聽穆紫這麼說,悄悄勾起嘴角:“不準告訴他。他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好了。”
不是說,他很抱歉害她受傷嗎?那好,就讓他受受懲罰吧。
王少飛,你可要看清楚:靜夜思再聰明大度,其實也不過是個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