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秋節,映月客棧被人整個包下。在此之前,沒人知道映月客棧是可以包場的,也沒人知道包下映月客棧需要多少錢。依龍老闆的個性,他開心的話也許可以分文不收;心情不好的話,大概金山銀山都買不動。
但大家還是一致認爲,是有人下了血本。有不服氣的跑去打探後得知,原來是請客吃飯花錢如流水的靜家。
這就不奇怪了。
說起靜家,不得不提靜家的兩個書院。做爹的開的是靜家書院,做女兒的又弄出一個靜心書院。
靜心書院讓人覺得兒戲,因爲幾乎是不用交學費的。靜家書院卻不同,它歷史久遠,威名遠播,有多少人擠破頭也進不去。書院裡的學生,不是才高八斗就是家財萬貫。有才之士,即使家貧,也可憑藉一篇文章一副墨寶入學,靜老爺眼光極準,這些字畫最後總會身價陡增;有財之人,胸無點墨的話,如若還有點化的餘地,那麼就帶上大把的銀子也行;至於無才也無財的人,要真的想入學,也可以考慮讓其半工半讀,來書院裡做工抵學費。總之,書院不做虧本的買賣。
當然,不管是誰,要入學都要經過嚴密的人品考驗。而進了書院以後,無論貧富,皆按學識深淺分班,因材施教。
也就是說,靜家書院是不缺錢花的,而因爲靜老爺的好客和大方,所以包下最受歡迎的映月客棧也讓人無話可說。
有心包場卻被人搶先的幾個大老爺,都在揣測客棧裡會是怎樣一副紙醉金迷杯光籌措的景象,卻不知此時裡面不過是一場家宴。
說是家宴,人數又有些多,身份也較雜亂。
主桌上,按順序依次是靜老爺、穆大廚、穆紫、龍老闆、靜夜思、陶晴雪以及她的未來姐夫程謙、王少飛、雲先生。雲先生另一邊就是靜老爺。
其他桌上,坐的是曉月、小二、小三、小四、奶媽,還有其他靜家和客棧裡的下人夥計們。今日是團圓日,不分主僕,全都坐在大堂裡,舉杯共飲。
剛開始,大家還比較拘謹。可幾杯酒下肚之後,就都放開了。下人那桌早就吵成一團,似乎是小二小三小四在拿曉月打賭,曉月不依,於是就鬧起來,其餘的人都趁機起鬨;至於主桌還算安靜,沒到拍着桌子打賭的地步,只是分了幾小羣在聊天。
一邊是靜老爺和雲先生、穆大廚幾位長輩,還有特意跑來混吃混喝的王少飛。不過他們不能說是聊天,因爲除了靜老爺在那侃侃而談以外,王少飛正在不失形象卻也心無旁騖的大快朵頤;穆大廚本就不多言,只是專注的聽;至於雲先生,根本不買靜老爺的賬,一臉無聊的吃菜喝酒。
另一邊,是年輕人的天下。
靜夜思先是敬了程謙一杯酒:“程公子,實在抱歉,害您差點無家可歸。”當然,要她讓出宅子,那也是不可能的;撤掉男子禁止入內的牌子,也是萬萬不可的。所以,只能抱歉。
“家?陶宅可不是我的家。”程謙挑眉。“程某是個江湖郎中,四處爲家。”
也對,人家又不是入贅。靜夜思只當無意間傷害了程謙作爲男人的自尊。
反正酒是敬過了,她笑笑,放下酒杯,也不再與這人多言。
轉頭看到龍老闆正和穆紫悄悄拉扯,兩人臉色都不是很好。這對冤家,似乎無心過中秋。
她小聲提醒:“你們兩個,收斂一點。”有賬要算,回自己房間關上門再算。
聞言,龍老闆收回手,穆紫卻趁勢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最近她的酒量見長,想必某人居功不少。
2、
席間各懷心思,靜老爺突然起身道:“借這個機會,我要感謝一下在場的各位。思思可以把書院開起來,多謝大家的鼎力相助。我先乾爲敬!”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突然認真起來的氛圍讓人一時不適,甚至愧疚自己做的太少。
然靜老爺是真的開心,自從愛妻香消玉殞以後,他唯一的寄託便是靜家書院和自己的寶貝女兒。這幾日思思雖然操勞,有時也會愁眉不展,但她的每一分收穫每一絲快樂都讓他感到安慰。
因爲開心,靜老爺敬了一杯還嫌不夠,自己給自己又倒滿一杯:“爲表謝意,我幹三杯!”
“老爺子喝高了吧?”龍老闆幸災樂禍的對靜夜思說,還好他還懂得壓低聲音。
靜夜思瞟他一眼,卻還是點頭。因爲她的事情,最近老爹都愁眉不展的,難得開心一回,就由他去吧。
於是,任老爹拉着穆大廚乾杯,拉着王少飛乾杯,甚至拉着雲先生乾杯,靜夜思只當沒看見,除了暗暗在心裡衡量老爹的酒量,以備在他喝過頭之前攔下來。
可憐那三個人被靜老爺煩的不勝其擾,皆不是愛聊天應酬的人:穆大廚一聲不吭,只是點頭微笑;王少飛眼不離盤手不離筷,恐怕根本沒聽明白靜老爺在說什麼;至於雲先生,貌似有些不對勁。
靜夜思剛發覺,就被陶晴雪那邊分去了心思。只見她臉色緋紅,眼神迷離,一邊的程謙卻是虎視眈眈的看着她。
入座之前,程謙已經聲明:陶晴雪不能飲酒,因爲她體質特殊,喝酒傷身。
那麼現在,難不成是陶晴雪偷偷的犯忌了?
剛想詢問這樣會不會有礙,程謙已經起身,動作有些粗魯的拉起陶晴雪,一邊對靜夜思說:“抱歉,我們先告辭了。”
另一桌上的奶媽,見狀也走過來扶着陶晴雪,連聲告辭。他們看起來有些慌張,似乎喝了酒的陶晴雪會變成野獸一般。可實際上她卻是乖巧的很,任人攙着扶着只一徑的低着頭一聲不吭。
事關陶晴雪的身體狀況,靜夜思也不好挽留。想要送他們出門,卻被婉拒,只好看着他們三人離開。
心裡雖然覺得奇怪,但也無暇繼續追究了。因爲雲先生終於反抗了。
3、拼文
“你這個老傢伙,到底有完沒完?”雲先生被激怒了,猛地站起來,雙手叉腰的問靜老爺。
其實說靜老爺是老傢伙,真的委屈他了。算算年紀,他剛滿四十而已。雖然留了一把飄逸的鬍子,頭髮也在愛妻逝去那年變得花白,可他精神頭好着呢,臉上連皺紋都很少見。要說老,也許就是他愛嘮叨的性子,比較像老人吧。
這會,被人點名責備了,靜老爺有些錯愕,隨即卻大笑起來。他這一笑,把所有人都笑得莫名其妙,只除了靜夜思。
她知道,老爹在笑什麼。當初她剛見到雲先生的時候,也有種感覺:她跟孃親好像。不是容貌,也不只是年紀,最相似的是她們的性子。老爹常說孃親:長了柔弱的容貌,脾氣卻硬的很,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所以,一開始邀雲先生參加晚宴的時候,她在心裡猶豫了一下。雖然這不代表什麼,可介紹她給老爹認識,靜夜思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現在看到老爹開懷的大笑,她覺得有些酸楚,當然也有欣慰。不過靜夜思知道,憑老爹對孃親的感情,應該不會做出什麼的。
果然,靜老爺笑罷,也只是抱歉的說:“失禮了,還望雲先生不要見怪。”
有這些人在思思身邊,他真的很放心。
心裡的感慨,就留着今晚對月傾訴吧。
“莫名其妙。”雲先生很不滿,但到底是給了靜夜思幾分薄面,沒有揚長而去。要是沒有姓靜的這丫頭,她真不知道原來過節是這麼鬧騰的。
唉,酒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只可惜身邊的人有點不太正常。
罷了,無視就好。她扯了扯吃得歡快的某人的袖子:“王少飛,我要跟你換位子。”
王少飛可一點也不想去陪靜老爺話家常,畢竟在書院裡已經是擡頭不見低頭見了。可他一擡頭,接觸到雲先生威脅的眼神,立刻乖乖的拿起自己的杯碟筷子,站起來對她說:“請坐。”
自個只能在雲先生原來的位子坐下,併爲自己換位子引起的小小騷動向所有人微笑表示歉意。他天生修養好,這是衆所周知的。他只對吃很堅持,其他時候很好說話,這是後來慢慢知道的。
擺脫了黏人的靜老爺,雲先生鬆了口氣,看一看右手邊程謙和陶晴雪走後空出的兩個位子,想了想,又挪了過去,一直到坐在靜夜思身邊。
這滿屋子的人,個個古怪,算起來還是靜丫頭最對她的脾氣。
“實在抱歉。”靜夜思小聲對雲先生說,眼睛卻盯着靜老爺,看他拽着身邊的兩人,已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了。
雲先生不屑的哼了一聲,看靜夜思的樣子,壓根就不像是認爲她家老爹做的失禮。
“你爹是嫌我礙事呢。”不要以爲她看不出來,靜老爺分明是想逼走她,好跟王少飛捱得近一點。至於他究竟圖什麼,想必跟靜夜思脫不了干係。
可憐天下父母心嗎?她可是一點也不覺得靜老爺的擔心有何意義。
4、
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居然有人打外面走進來。他們正奇怪是誰擅自闖進來,就發現原來是去而復返的陶晴雪。
又或者,是與陶晴雪很相似的人。
陶晴雪喜穿鮮嫩的顏色,鵝黃,粉紅,淺藍,淡綠,鮮豔明亮;可進來的這名女子,無論身高容貌都與陶晴雪別無二致,卻穿了一身火紅。她眉間有枚硃砂,顯得妖豔而詭異;她嘴角含笑,卻看不出是嘲諷還是嫵媚。
就在大家錯愕的時候,靜夜思走過去,心裡已大概猜得到來人的身份:“姑娘可是晴雪的姐姐陶花雪?”
“沒錯,我是陶花雪,陶晴雪的孿生姐姐。剛剛聽小晴說起你們,一時好奇,所以冒昧打擾。”陶花雪說話的樣子倒是儼然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的樣子,立刻迎來大部分人的好感。
陶花雪又說:“靜小姐,小晴平日多蒙你照顧了,不勝感激。但是很抱歉,我們要收回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