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理我,別看我。微兒,我再無顏見你了。”沙啞的嗓音,蘊含着極大的壓抑與苦楚。那個橫刀立馬的驕傲男子,此刻只是如個受傷的孩子般蜷縮在地上,緩緩淌下一行淚來。
比起身心遭受到的折辱,他更在意的是這一切被無情攤開在自己最心愛的女子面前。從此這樣一個不堪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出現在她的生命裡,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一個男子,在心愛的女子面前遭受如此侮辱,還有何面目立於這天地間?即便她能不介意,他卻是在乎的。
忽然間,他推開面前的女子,驀地飛身躲過一把佩劍就要刎頸自盡。
“不,傾城不要!”看到這一幕,夏寧微幾乎心肝俱裂。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枚銀色暗器從王座上的男子袖下飛出,撞開了顧傾城手中的劍刃,堪堪救下他來。
或許正是這一驚天逆轉,讓夏寧微更加認清了自己的心。她顧不得齊王在場,也顧不得顧傾城身上的髒污,俯身抱住男子的頭流淚道:“傻瓜,我何曾在意過這些?你我之間,難道竟只是這般膚淺的見識麼?你明明知道,你身受的苦楚我亦感同身受,我甚至恨不能以身代之,我……”
男子驀地掩住了她的脣,眸光痛楚而銳利:“不,倘若你我之間真要有一人遭遇這等難堪,我情願是我。我再無能,也沒有讓你一個女子代我受苦的道理!微兒,答應我,無論何時何地,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愛重自己。你,答應我。”
夏寧微淚流滿面地不住點頭,看着男子脖頸上一道淺淺的血痕,想到自己差點就永遠失去了他,後怕之中不由更生出一股對始作俑者極深的怨恨來。
她猛地轉頭望向王座上的倨傲男子一字字清晰道:“施人與善,廣種福田。施人與惡,報應連連。齊王,你今日如此惡毒,難道就沒想過有朝一日同等的報應會循環在你身上麼?”
以如此凜然無懼的姿
態,對着執掌自己生死大權的帝王口出怨毒之語,夏寧微的大膽着實驚呆了在場諸人。
齊王身邊的第一內侍玉山反應過來後呵斥道:“大膽夏國公主!竟敢對王不敬!”
齊王滿面陰沉,眸光深不可測,不過對着玉山擺一擺手,緩緩起身來到滿面憤慨之色的女子面前問:“朕傷了他,你便如此恨朕?”
夏寧微口齒極快答:“是。殺人不過頭點地,而你心中很清楚如傾城這等驕傲的男子寧死不屈,可你卻在他身上施加了這世間最卑劣的侮辱!誠然你沒要他的性命,可此舉卻比殺人還要惡毒千百倍。如此所爲,無疑是想從身到心地摧毀他!可你以爲你毀了他,便能斷絕我們之間的情意麼?我告訴你,你錯了!我非但不會因此疏遠他,反而會更加憐惜他,比以往更加愛他!即便我去了齊國,即便我做了旁人的王后,可從此他顧傾城卻會化作我心上的一顆硃砂痣,刻骨銘心。”
整個帳篷內鴉雀無聲,氣氛緊繃得幾乎要凝成一線。
齊王驀地上前一步,大手猛地扼住女子的脖頸,將她整個人都提在半空中,冷笑問:“哦,果真如此,孤便挖出你的心來,用刀子一點點將他的痕跡從你的心上剜去。你且試試,究竟是你刻得深,還是孤剜得乾淨?孤倒不妨告訴你,但凡孤得不到的東西,是寧可毀了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的。”
女子被扼得面色發白,蹬在半空中連連咳嗽,卻是連答話也不能了。
倒是顧傾城見狀心急,欲上前救人卻被齊兵攔下,他雙目赤紅地看着,猛地跪下來道:“別傷她,無論你要怎麼對我,無論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你不傷她。”
夏寧微艱難轉首望住那個跪伏於地,不住磕頭的男子,忽然怔怔落下淚來。
傾城,她的傾城是這世間頂頂驕傲的男子。他曾說這一世跪天跪地跪君王跪父母,絕不跪其他人。而今卻爲了救她,甘願跪伏在羞辱自己的敵國君王面前
。
齊王臉上沒一絲表情,他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斷乞求的男子,再看看女子滿臉的淚水,忽然便覺得索然無味。他大刺刺地背靠椅子而坐,接過玉山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把臉,淡聲道:“看你們兩個這幅樣子,孤委實倒足了胃口。好罷,既然你們兩個愛得這般難捨難分,孤便給你們一次機會,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
原本相依在一起的男女因了這句話忽然擡起頭來,俱是眉眼放光,顧傾城問:“你會這麼好心?”
齊王好整以暇一笑,道:“因爲孤這一生從未賭輸過。”
看着面前這個俯瞰天下的倨傲男子,顧傾城心底忽然也生出一股不服輸的勇氣來,他在女子的攙扶下緩緩站起道:“好,那麼我便與你賭一次。”
齊王也道:“好。倘若你能勝了孤,孤便答應放你們兩個走,且不會就此事與夏國爲難。可倘若你輸了,則孤要你答應與孤的王后恩斷情絕,回到夏國後即刻娶妻生子,從此不得踏入夏國半步,不得與孤的王后糾纏不休。你可敢應承?”
勝負未知,前路茫茫,他其實並無多少勝算。可看着身前女子清澄期盼的雙目,顧傾城便覺得自己該賭這麼一次。
哪怕他,根本就輸不起。
“好,我答應你。”
至於賭什麼,自然是由齊王說了算的。
大漠荒蕪的夜裡,被無數火盆給照亮,明月如霜,倒有幾分豪邁蒼涼的意境。
聽完比賽規則後,夏寧微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要和傾城比箭術?”
齊王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亮光,只是試着弓,淡淡道:“是啊,有什麼問題麼?”
夏寧微嘴角的笑意不自覺上揚,怎麼也抑制不住,望向顧傾城時已是滿目溫柔:“沒問題。我相信傾城一定會贏的。”
齊王不由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如今說這個未免也太早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