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夾在帝后之間來回傳話,不是一件好差事。淪爲炮灰的玉山無辜地站在大殿中央默默承受着齊王的怒火,只能暗自抹一把辛酸淚。
“你說什麼,那女人竟敢稱病不來見孤?她好大的膽子!孤的旨意,她也敢不當一回事的麼?”
玉山暗自腹誹:王后娘娘一向膽大包天,王上您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麼?早知如此,當時何必將人給拒之門外?
可冥想間,忽然聽見齊王陰沉的聲音:“玉山,此事你怎麼看?”
作爲一個看着齊王長大的老人兒,齊王頗爲看重玉山,是以偶爾他倒也能在齊王跟前說上些旁人不敢說出口的話。
沉默片刻,玉山才道:“若依奴才愚見,今日之事只怕未必那麼簡單。王后娘娘的性子,想來王上也清楚。娘娘強勢雖不假,卻一向很懂得分寸,更別說無理取鬧了。再者,皇貴妃今日之事因何而起,王上心中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清楚。王后娘娘說到底也是爲了王上做事,但此番可謂是費力不討好,眼下只怕心裡也委屈着呢。”
許久,殿內都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響。可玉山知道,這些話齊王是聽進心裡去了。
齊王眸色沉吟不定,遲疑道:“可,皇貴妃受傷之事並不能作假,到底王后此番行事是有些偏頗了。”
玉山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從來後宮中的女子爲了爭寵一事往往機關算計、無所不用其極,莫說受這點子小傷了,幾乎豁出身家性命的人亦不少見。說到底,對與錯,榮與辱,全在王上您的一念之間。一切端看王上如何權衡,又如何取捨罷了。”
齊王仍舊有些疑慮:“若說旁人爲了爭寵,自損其身,孤或許可以相信。可柔兒一向嬌貴,性子也生得單純,孤委實不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但偏偏王后又是那樣的態度,孤一時之間實在拿不定主意。”
玉山適時道:“其實此事事實如何,王上到底不曾親眼所見,也難怪您不能有一個決斷。可老奴私以爲,凡事不可只聽取一面之詞。若王上不願見
王后,何不宣召當時也在場的玉妃與榮妃前來一問究竟?”
一語驚醒夢中人。
齊王眸光倏地一亮,拍掌讚許道:“好主意!玉山,你果然是孤的好智囊,安南國新進貢的翡翠觀音賞你了。”
玉山不過謙恭地笑了笑:“老奴不過說幾句公道話,不敢領王上的賞。倒是太后娘娘一向信佛,王上何不借花獻佛?話說近日爲了王后的事,王上與太后的關係可有些僵呢。”
齊王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隨即擺手道:“此事容後再議。”
齊王與太后這幾年的關係頗有些微妙,倒是大不如從前了。玉山很是識趣,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昭陽殿內,夏寧微以手撐額躺在榻上,而玉妃陪坐下首,細語問:“眼下王上爲了皇貴妃遷怒主子,適才玉山來傳話,主子爲何要命人將他打發出去?須知這一刻或許是極好的解釋機會。”
夏寧微一向怕熱,從前在江南還好,宮中時時有冰塊供應着,如今來到地處西北的齊國,倒頗有些不適應。她自取了一把白玉骨扇扇着,眸意深長道:“不見纔好呢。有時候,王后不能如妾妃那般拈酸吃醋,也不能當衆撒嬌撒潑,可偶爾給他點冷板凳坐也不錯。總得讓他知道,此事無辜的未必就是那個梨花帶雨的,而極有可能是端莊賢淑的王后。”
明明是那樣嚴肅的話題,玉妃卻聽得忍禁不俊,以扇掩面笑道:“主子這是打哪裡學來的言論,倒頗爲有趣。不過這話乍聽極驚世駭俗,倒也不無道理。男人麼,偶爾的確是犯賤,見了個美人兒哭哭啼啼的就容易犯暈,恨不得自己是個蓋世英雄才好。”
夏寧微掌不住也笑起來,指着她道:“你還說本宮,只瞧你的嘴也半點不饒人呢。不錯,這世間的男子多半都是愛犯賤的。你緊趕着上去人家未必領情,倒不如晾他一段時間,便乖乖兒的了。”
兩人正說笑着,忽然便見清音行色匆匆地進來,道:“啓稟二位娘娘,方纔有消息傳來,說是王上爲
查清今日之事的真相,特地派人傳喚玉妃和榮妃到勤政殿問話。眼下,傳旨的人已動身了。”
玉妃便趕緊起身,問神色安然的女子:“主子可有什麼話要囑咐我的?”
夏寧微淡淡一笑,擺手道:“你是個聰明的,本宮沒有什麼話要囑咐你。只有一點,不必勉強爲我求情,保全自身要緊。”
對於夏寧微的信任,玉妃無疑是極感動的,遂屈膝道:“如此,玉隱告退。”
玉妃與清音原是身上有功夫的,又抄了近路,遂極順利地在傳話的內侍來前趕回了清寧宮。是以內侍趕到時,恰見玉妃坐在鏡前倚新妝。
不得不說,在後宮三千佳麗中,這位玉妃娘娘不是最美的,亦不是家世最好的,但恩寵卻不輸那些個鮮妍明媚的美人。因爲她總會給人一種婉麗翩然的驚豔,彷彿是從山水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冰姿玉骨,一顰一笑皆極動人。
玉妃含笑回首時,那內侍便看呆了,倒惹來清音掩脣一笑。玉妃輕輕睇了她一眼,柔聲問:“王上遣公公來,所爲何事?”
那小內侍名喚易牙,是玉山的小徒弟,忠厚老實,正是慕少艾的年紀,當下燒紅着臉道:“王上宣娘娘往勤政殿一見,說是有些話想問娘娘。”頓了頓,他忍不住又添了一句:“王上還同樣宣召了榮妃娘娘一同前往。”
宮中倒難得見如此實心眼的孩子了。
玉妃心底輕輕一嘆,便柔聲道:“如此,便請公公先行一步,本宮稍後便到。”
易牙便紅着臉告退離去。
清音的目光從頭到尾都緊盯着他,直到他出去了也不曾放過,滿臉憋不住的笑意道:“娘娘,您瞧那小內侍好生可愛。若非他已禁了身入宮,奴婢都要以爲他這是愛上娘娘了呢。”
玉妃輕斥:“成日口無遮攔的,也不怕惹禍,不過……”女子臉上現出沉吟的神色,緩緩而笑道:“不過,倘若他真能爲本宮所用,倒也是極好的。說起來,咱們在王上身邊還真沒安插進什麼有用的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