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之色在女子的眉眼間乍現，彷彿穿雲霞光般，瞬間照亮了整個天地。
“果真有傾城的消息了麼？”
雪狐稍加猶豫，便重重點頭：“是，快則三日慢則五日，探龍衛必能探聽到顧將軍的準確所在。主子但請寬心。”
夏寧微閉了閉眼，喜極而泣。
就在夏寧微怔忡猶豫間，秦昊亦聞訊趕來，忙不迭道：“首領鳳體抱恙，自當臥牀休息纔是正理。至於訓練方面，末將在此以項上人頭向您保證，齊軍上下絕不會有一人因您的不在場而輕忽怠慢。”
在兩名大將的一致保證下，夏寧微終於鬆口：“好罷，那麼我聽從你們的話臥牀休息就是。只是在此之前，我總要親自去囑咐一番他們。”
這一日的訓練，整整比往常遲了小半個時辰。
高臺上的女子由侍女扶着，玉容似雪，衣帶當風，看似孱弱卻又透出一股堅強。她環目四目，忽然朝着衆人90度彎腰鞠躬，引來滿場譁然。
面對底下衆人詫異的目光，她沙啞開口：“首先跟大家說聲對不起，爲着我今兒這身子骨不爭氣，耽誤大家今天訓練的時間了。本來我不該來的，這會兒病得頭重腳輕，人也迷迷糊糊。可想着幾日後，我另有一件要緊的大事要出去辦，不能繼續陪着大家並肩作戰，是以有一句話，我卻不能不先來囑咐你們。”
底下烏壓壓的數萬人，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是眼眶微紅地看着高臺上語調輕緩的女子，神情肅穆。
夏寧微微笑以對，繼續道：“自古兩軍交戰，實力是一個，可士氣也是極要緊的。古人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衰而竭。我想囑咐你們的就是這一句，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讓自己和你們的兄弟陷入絕望中。只要一息尚存，希望就在。”
最後一句，女子竭盡全力喊出，縈繞在每個人耳邊，也深深烙印在了每個人的心底。
滿場寂然，唯一能聽見的也不過是獵獵風聲，還有女子壓低的咳嗽聲。
就在這一剎，底下數萬士兵齊齊按下兵刃跪倒的轟然聲響
，他們羣情激動道：“是，屬下等誓死銘記首領的教誨，必不絕望，也不放棄。”
夏寧微揮了揮手，以帕掩口，彷彿已說不出話來，便轉身由侍女扶着走下臺去。而取而代之出現在高臺上的是雪狐與秦昊，秦昊沉聲發問：“首領病中不忘諸將士，親來囑咐良言，我們拿什麼答報？”
“努力操練，誓死效忠，打敗楚國以報首領！”
這樣熱血沸騰的聲音，一遍又一遍迴響在訓練場的上空，即便夏寧微走出了老遠仍舊能聽見。她低一低頭，無聲無息綻出一抹笑靨。
即便換了世間，換了人事，可人心都是肉做的，付出的總會有回報。
回了房間，青鸞和火鳳伺候了她用膳，又端來已經熬好的藥，原本是想讓她喝完藥便臥牀休息的。誰知她卻不肯聽，猶自掙扎着起身要寫信。
青鸞和火鳳雙眸含淚跪在地上，懇求道：“主子眼下病着，何苦這樣操勞？便有什麼事，吩咐給我們姐妹二人代做就是。”
夏寧微扯出一抹虛弱的笑，鋪開紙張，顫巍巍地執筆，一面寫一面道：“不過是發燒，又不是什麼大病，你們這樣緊張做什麼？傾城不日會有消息，我怎能坐以待斃，自然要爲他未雨綢繆、早作安排。再者，不過是寫封信，又能傷多少精神？你們也忒將我瞧扁了。”
知道她的脾氣，青鸞和火鳳也不敢勸狠了，只得愁苦着一張臉，一個站在一側爲她研磨，一個爲她添衣。
火鳳見她病中手下無力，筆力柔弱無繼，不覺悄然落淚。一面轉臉偷偷擦拭了，強笑道：“是什麼要緊的書信，非得這會兒寫？顧將軍可還沒消息呢。”
夏寧微虛弱答：“我打算給楚敏君寫信，求她襄助探龍衛一二。如今她貴爲楚王寵妃，身份不同以往，如非我親筆書信，只怕她是不肯相信的。”
火鳳瞭然，卻又有些不解，“只是楚家一向與主子您不對付，敏妃是楚家的人，又嫁給了楚王，她會真心幫咱們麼？”
不過寥寥數語，夏寧微寫來卻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她停下筆來，
喘着氣道：“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只要有着共同的利益，天底下任何人都可化敵爲友。再者我許她的，是她這一輩子最渴求的，除非她變心愛上了楚王，否則絕不可能不與我合作。”
青鸞見狀，忙抽出帕子爲女子拭汗，一面柔聲道：“主子，且歇歇，不必太過着急。”
夏寧微眼前一陣發昏，可咬一咬牙，硬是支撐着寫完了書信，這才靠在椅背中鬆一口氣苦笑道：“人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古人誠不欺我也。往日訓練任務那樣重也不覺得什麼，今兒不過提筆寫封信卻如大戰一場般疲累，真真是不中用。”
青鸞和火鳳對視一眼，忍不住嘆息道：“主子這樣心性堅韌的奇女子也說自己不中用，那奴婢這等蠢物就真真是不用活了。”
這般故作哀怨的語氣，倒逗得夏寧微莞爾一笑。
只是這一笑，卻牽動了肺部，引得女子低低咳嗽起來。青鸞和火鳳忙給她倒了溫度適宜的茶水過來，服侍了她喝下。
夏寧微靠在椅子裡按着眉心，面露痛苦，彷彿不勝疲倦的樣子。待緩過來後，她便低聲囑咐了青鸞拿火漆仔細將信封好，派可靠之人速速送往楚國敏妃手中，便由火鳳扶着往裡間歇息去。
誰曾想，她這一覺便直接睡到了天黑，竟連青鸞等人喚她起來用午膳都全無反應。想來是這段時間她心裡積蓄的痛苦與壓力都在這一次的生病中爆發出來，來勢洶洶，即便堅強如夏寧微這等奇女子也不能倖免。
雪狐等人掛心了一整天，好容易捱到訓練結束纔過來探視，彼時已是月上中天的時辰。夏寧微卻纔恍惚轉醒，由着青鸞攙扶出來用膳。
許是夏寧微病中精力不濟，竟未覺察到他們的到來。昏黃燭光下，只見女子的容色較之早上愈發不好，連筷子都拿不穩，連根菜也夾不起來，卻在逼着自己大口大口地吞嚥米飯。
那副勉爲其難的樣子，莫說青鸞、火鳳看了忍不住偷偷落淚，就連門外一干鐵血男兒見了也只覺心塞難受，恨不能爲她分擔所有的憂愁苦楚，免她煎熬飄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