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不用你帶任何東西!”奚策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替我瞧一眼念秀庵是否沒事,靜容師父可尚安好便行,叛軍一路揮兵南下,連隴景城都險些不保,也不曉得念秀庵如何了。”
“那,那成!”青果兒拿眼光直掃窗闌邊的銀子,“今兒個太晚了,小的明天一早就動身,保證五日內給二殿下帶回消息來。”
“不急!”奚策以更加淡漠的口吻道,“念秀庵座落於偏僻山林中,路是極不好走,你慢慢行去便是,在庵上待個數日,不用急着趕回。”
“爲啥要在庵上待?”青果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小的就是想待個數日混口齋飯,人家念秀庵也不容啊,尤其是靜姑姑,小的上次腳跟還沒站熱,就被她老人家給攆出寺了。”
“那你就庵外的竹林裡尋個安身處吧,隨行多帶上點需用,總之能住幾天算幾天,當是替我陪陪靜容師父!”
奚策說罷,頓了頓又道,“一路上的花銷你不用擔心,等你回來,我自有重酬!”
“謝二殿下,二殿下爲人慷慨,小的哪用擔心,能爲二殿下跑腿是小的榮幸,二殿下放心,小的定會將二殿下交待的事兒,辦得妥妥帖帖!”
在青果兒的叨唸聲中,奚策負手悶頭離開了麪店,沿着街邊越走越遠,身影漸漸消失在暮色下,只有他的一襲淺碧錦袍似一團幽涼的怨魄,還漂浮在空氣中,久久不肯從青果兒的眼裡散去。
“要人替你陪?”青果兒騰出一隻髒手,一把抓了銀錠揣入懷中,重又蹲下繼續喝剩下的湯時,忍不住嘟囔道,“幹嘛不自己親去看一眼呢?”
霍鑑初回來的很晚,身上有明顯的酒氣,不過卻不見絲毫醉意,且尚帶着幾許興奮。
“我覺得你爹景王是個開明的人,他很支持我改革陳弊,我們聊了一晚上,彼此都覺得相識恨晚。”
霍鑑初如是
對奚玥道,“王爺還跟我說,讓我放開手腳銳意進取,不必顧慮他人嚼舌,一切自會有他替我在後面撐持着,玥兒,能得王爺這般器重,我,我真的好開心!”
“嗯!”奚玥揮手,示意丫頭端一盆熱水來給郡馬爺擦洗,回過頭又含笑着替霍鑑初更衣,“你開心就好,父王的賞識難道比娶我還令你振奮麼?”
“不一樣,玥兒,洞房花燭固然爲人生最大的喜事,然男人總期望着英雄有用武之地,可以大展宏圖實現抱負,你不會因之怪我冷落了你吧?其實我也想早些回來陪你,只是王爺相留,於情於理,我都推卻不得嘛。”
“瞧你說的,我怎會怪你?”奚玥將一件月白羅綢闊衫替霍鑑初披上,從身後輕輕環臂,攬住丈夫的腰,並溫柔地貼緊他堅實的後背,喃呢道,“你多陪陪爹,也就當是陪我了,不過下次不能回家吃飯,記得派個人回來知會一聲,也好讓我不用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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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玥兒,你看看我,怎就將這碼事兒忘了呢?玥兒,你吃過了沒有,不會一直等我現在吧?”霍鑑初急急地分開腰間皓腕,回身抱住奚玥的雙肩,“玥兒,我真是太粗心了!”
奚玥燦然一笑,明眸清如初晨的陽光,“傻瓜,我逗你玩呢,這都什麼時辰了?我若強撐着等你,還不早就餓死了?”
霍鑑初似也鬆了口氣,跟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嚇我一跳,真要餓壞了你我也會心疼死的,下次我一定記得派人回來,好麼?”
正說着,屋門被輕輕敲響,兩個婢女拎了水盆熱壺以及毛巾等物前後腳地進來,請郡馬爺洗漱,奚玥趕緊推開丈夫,柔聲道,“行了,更深露重,還是早點休歇吧,明兒不還夠得你忙?”
遠遠地傳來更聲,一下、兩下,如敲擊在輾轉難眠的奚玥的心頭,一豆燭火搖曳不定,光影昏淡中,奚玥深深凝視鑑初酣然入睡恬淡英俊的輪廓,
情不自禁,替他將錦被理了又理,方纔悄悄下牀,拉開房門,一個人走入月色溶溶的庭院中。
他的確是有些疏忽了新婚妻子,憑着她三言兩語,竟也就沒再追問她獨自在家是怎麼過的,都做了些什麼,甚至沒來得及溫存,便歪在枕邊睡着了,他太累,心思也似乎尚未從與景王相談融洽的興奮中抽離出來。
但她看着他的滿足與快慰還能再多說什麼?
假如施展抱負真的是他平生所願,且在這其中尋獲一個男人所需的認同與價值,作爲妻子,她又怎忍心兜頭的冷水,澆醒他一廂情願的理想?何況,她不也跟他一樣,希望父王管轄下的隴景,能夠改顏換貌變得足夠強大,足夠抵禦任何外敵嗎?
即使深知這其中有太多微妙的利益牽扯,鑑初的改革弊端未必能走出多遠,然現在看來,好像任何的勸阻也難以動搖鑑初的熱忱了,奚玥內心矛盾重重,於庭院中來回不停地走動着。
涼風拂面,讓她混亂的頭腦稍稍清醒一些,望定淨空水月,忽然覺得率xing的自己,居然爲了另一個人,多生出這般那般的胡思亂想,果然是年歲癡長,終究要變成熟了麼。
奚玥在鞦韆架上坐了,緩緩輕颺,任月色在自己眼中悠來蕩去,好一陣之後,她開始笑她的傻,“做你喜歡去做的事吧,鑑初,如果你是對的,我又怎能不支持你?”
欲要兼顧各方,本就是不可爲而爲之,所以她的徘徊猶顯可笑,固然亦是受了二哥奚策的影響,可她本該深明,選擇了鑑初,就唯有鑑初纔是和她命運緊密相連的人,她得同他一起面對無論是晴朗還是風雨的每一天,畏首畏尾束手束腳,毫無意義。
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勇氣平添在胸,正如奚策所言,爲了自己喜歡的人,怎樣的付出都心甘情願,心緒反覆了這麼多天,奚玥終在這個獨自盪鞦韆的月夜,想通了所有的癥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