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舒服至極中,奚玥醒過來又昏昏然睡着,昏昏然睡着又疼醒,偶爾見到唐祁起身,往快要熄滅的火堆中添柴,她連感激的話都沒精神說,只管繼續掙扎於半夢半醒。
不久,肩頭被人猛力搖晃,奚玥眼未睜,順勢一巴掌掀開對方的手,“拜託,讓我再睡一會兒!”
“你不是要趕路嗎,趕路可不能貪睡。”唐祁乾脆一把拽住奚玥的後衣領,將她拎坐起來,“何況清晨的露水太重,不能再躺了!”
“可,可我渾身都疼……”奚玥喃喃爭辯,“就一會兒,就再睡一小會兒。”
“寒溼一旦侵骨入髓,你以後可就麻煩了!”唐祁不由分說,硬拽奚玥起身,“快,趕緊活動活動,洗個臉,人就清醒了!”
果然,奚玥起初還很痛苦,折騰一陣後,身上的疼痛消減大半,一身輕鬆不少。
她邊洗臉,邊看着唐祁用土將火堆徹底掩滅,心中充滿了感慨,在困境下遇見此人,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在幫她?
這個男子哪怕和她有着巨大的身份差異,見解亦很難相通,有時候說話還會直率得令人難以接受,但相處一天一夜,倒發覺了他的細心與體貼,除了二哥,好像還沒有人這麼如兄長般的呵護她。
唐祁,謎一樣的人物,他到底是做什麼的,爲什麼寧肯在戰亂中四處奔走,也婉拒了她的好意,不願留下?
四天四夜,他帶着她穿過崎嶇險峻,繞過明湛風的一支偏軍,嚐盡跋山涉水和餐風露宿之苦,終於望見了虞城城池。
“原來虞城竟比隴景城還美!”她俯瞰山下的虞城,發出一聲驚歎。
在透明的薄如紗翼的陽光籠罩下,古城西北的白塔羣閃閃發光,聖潔祥寧之氣冉冉升騰,而東面的茈海則碧波萬頃,宛如一滴巨大的湛藍的眼淚,烘托出城中高低錯落重閣徹宇氣勢恢宏的各色建築,使人彷佛來到了一個傳說中夢幻般的世界,不,應該說是人間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吧。
奚玥一下子就被眼前的虞城攥住了心扉,所有美好華麗的讚美此刻已完全派不上用場,掌管這麼一座人間仙境的人,又該是何等俊傑?
“走吧,我帶你去找大元帥府!”唐祁碰了碰發呆出神的奚玥,“送你到地方,我也就算可以交差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大元帥府?”奚玥吃驚地問道。
“還用問嗎?”唐祁笑,“出身富貴的大小姐,去虞城找的人當然非富即貴!”
唐祁的話當然不成理由,可奚玥知道再追問也無濟於事,他彷彿有一雙洞徹人心的眼睛,只是也隱藏了太多的秘密。
他們萍水相逢,他憑什麼就一定要向她和盤托出,正如她也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出身,以及來虞城的目的一樣。
儘管和王府的朱門大宅相似,大元帥府的門前也有兩隻漢白玉麒麟,不過黑漆銅釘的大門,更有一股莊重的氣勢,乃至黑底金字的額匾,愈發彰顯出主人的地位。
奚玥知道,這道額匾,還是裕朝立國之初,聖祖親筆所賜,用以表彰虞城霍家的歷世功勳。
“在下身份卑微,就不陪姑娘進去了,姑娘,後會有期!”唐祁和奚玥一起,站在大元帥府前仰視額匾良久,終於喟嘆一聲,率先抱拳告辭。
“你要走了?”奚玥愣住,好幾天同甘共苦,她還未來得及向唐祁好生酬謝,對方居然就要辭行。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到哪兒可以找到你?”她心有不甘地問道。
唐祁微笑着搖首,“有虞城霍大元帥呵護,姑娘已經用不着在下了,千里送君終須一別,但若有緣,相信他日,在下與姑娘也許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可是你不是說等等戰況變化再走嗎,爲什麼又改主意了?”
“在下不是改主意。”唐祁有意放慢了語速道,“其實姑娘不必將這幾天的事放在心上,唐某一介閒人,實在並未能幫上姑娘多大的忙,
總之,承蒙姑娘不棄,讓唐某的旅程沒有那麼孤單,唐某祝姑娘得償所願,心想事成!”
奚玥頓然有些明白了,唐祁是不願領她的酬謝才匆匆辭別的,無奈之餘,奚玥惋惜道,“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忘記唐公子的,此地一別,山高路遠道途險惡,唐公子你是個好人,一定要保重纔是!”
“嗯,放心,我不會有事,坦白說,遇見姑娘之前,我對達官貴者深有偏見,但姑娘卻和他們不一樣,姑娘心地善良,思慮單純,儘管聰慧果決,亦要懂得人心叵測這四個字,否則將來易吃大虧呀!”
奚玥聞言再次一愣,本想解釋什麼,然見唐祁一臉的誠摯,想必他只是出於好心,給她提個醒兒罷了,遂綻出微笑面對唐祁道,“多謝唐公子,我會小心的。”
唐祁含笑抱拳,躬身施禮,隨即轉身欲走。
“哦,對了。”他一腳尚未邁出,便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停住。
等他再回過身,從腰間摸出了一支造型奇特的墨玉笛哨,笛哨約摸四寸來長,通體黑純透亮,飾有浮紋蓮花,一端略粗一端略細,且笛身僅有三孔。
“這個就送給你吧,奚姑娘。”唐祁望定奚玥淡淡道,“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權當留個念好了,另外,萬一哪天姑娘遇上急難棘手之事,可去匯昌城南沱區匯記茶行找茶行掌櫃杜圳,且以此爲信物拿給他看,無論姑娘有什麼困難,他一定會盡力相助的。”
“匯昌?”奚玥心下很是不以爲然,別說匯昌千里迢迢那麼遠,就算是隴景,若連自己的父王都幫不了的事兒,還有誰能幫她,一個茶行掌櫃能頂什麼事兒?
內心儘管充滿不屑,但唐祁如此鄭重其事,奚玥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唐祁彷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世事離亂前途未卜,都道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只是說萬一,未必真管用,哪怕用不上,姑娘還可以拿它來逗逗野雉山雞之類,亦爲一樁樂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