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霍鑑初真的說不願意,她該怎麼辦?
奚玥暗暗責怪父王太心急,還說她是個會將鬼神嚇跑的主兒,他這不正是要嚇跑自己的如意郎君麼?婚姻大事,哪有三言兩語,就魯莽逼着對方表態決斷的?
不行,她得出去,即便被父王責罵,她也要出去。
她寧犯王府規矩,也絕不能讓“不願意”三個字從霍鑑初口中說出,衆目睽睽,擲地有聲,一旦出口,就會覆水難收。
“父王!”說做就做,她鎮定自若地出現,在衆賓客訝異目光的注視下,走到霍鑑初的桌案前,深吸一口氣。
“霍元帥願不願意是霍元帥自己的選擇,可你並沒有問女兒願不願意!”
景王愣住,這還用得着問嗎,瘋丫頭到底又玩的是哪一齣?
霍鑑初在奚玥出現的一刻,反倒恢復如常,他靜靜地凝視着奚玥,靜靜地起身,“你願不願意,玥姑娘?”
奚玥笑了,不知爲何開心得想哭,他沒有稱呼她郡主,只將她視作那尋常的女兒家,彼此無有尊卑,方可論平等情愫。
“但求一生一世雙棲雁,相隨關月至白首!”
“玥姑娘就不怕霍某會辜負了姑娘一片真心?”
“我怕!”奚玥低下頭,很快又擡首道,“但我更怕辜負自己的心!霍元帥,無論您的抉擇是什麼,我的誓言卻永不會改變。”
霍鑑初微微而笑,眼神中的沉靜宛如月下秋潭,他轉身朝景王深深一揖,“王爺,請恕在下剛纔的失禮,在下之所以未正面回答王爺,皆因在下拿不準郡主的意思,郡主乃顯赫貴胄,在下實不願令郡主作難!”
“噢?”景王左邊看看這個,右邊瞧瞧那位,心道,“他們倆還真是心有靈犀,一個想知道對方的態度,另一個就跳出來立誓明心,多大的姑娘,也不曉得羞臊二字。”
內裡既尷尬且哭笑不
得,面上卻冷着臉道,“那霍元帥現在可否回答本王啊,本王的郡主可都能敢作敢當,你不會再忸忸捏捏,故作女兒之態吧?”
霍鑑初回臉看奚玥,“其實,在下從第一眼見到郡主,便已是心儀之至,突破重圍翻山越嶺來到虞城求援的郡主,儘管身無寸金銀縷華飾麗錦,甚至還有幾分狼狽幾分奔波勞倦,然在下卻深深爲郡主的勇毅堅強所折服,當時在下就曾想,誰能得上天厚眷,迎娶郡主爲妻,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今日此時,天地爲證,霍某對天指誓,此生定永不負雪香郡主,若有違誓,神鬼難容!”
“好!”景王拍案而起,“痛快!來,今日喜上添喜,本王定要與諸位連幹三大杯!”
“多謝王爺成全,霍某今後願爲王爺鞍前馬後驅策,爲隴景的重振盡一份綿薄之力,保我西南邊陲不爲寇虜所侵。!”
“恭喜王爺,得此東牀快婿如虎添翼!”霍鑑初的話音剛落,衆賓客的祝賀聲已此起彼伏。
奚策含笑舉杯,衝着自己的妹妹眨眼,似在讚許,也似寬慰。
奚昂則十分沉默,從入席便一直垂着眼簾,此刻亦僅是翻翻眼皮,默默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纖娘,我快要成親了,祝我幸福吧!”隴景城中,一間普通的民屋內,奚玥半蹲在一箇中年婦人的膝下,撒嬌地拉着對方的手。
ru媼纖娘上了年紀,雙目也失了明,故而早就離開王府,獨居在城中這間民屋內。
她本是有一個兒子的,不到兩月即夭折,加上她本來就曾當過奚玥生母硯紫的侍婢,所以葬了孩子後就重回了王府,正趕上硯紫沒多久誕下奚玥,因血崩撒手人寰,遂順理成章做了奚玥的ru媼,擔當起了撫育奚玥之責。
纖娘離開王府時,奚玥已十五,纖娘本來指望着能與丈夫相依終老的,孰知才一年,丈夫又染病亡故,幸虧
景王感念纖娘多年的盡責盡心,在纖娘離府時賞下一大筆酬銀,奚玥又時常帶了各種需用前去探望,纖孃的生活纔不致沒了着落。
“怎麼我的小郡主都要成親了?”纖娘摸索着撫摸奚玥的臉頰,“真快啊,一晃這麼多年,小郡主你也快爲renqi母。”
奚玥笑得極甜,“好在隴景未失,咱們大家都好好的,過幾天我就接纖娘入府喝我與霍郎的喜酒,到時我與霍郎給纖娘敬酒,你就可以見到霍郎了,等你見到,一定會跟我一樣喜歡他。”
奚玥所說的“見到”自然並不是指看見,纖娘失明後,全靠一雙手摸索,她已習慣每次都讓纖娘摸一遍自己的臉頰,這樣纖娘就會知道她是胖了還是瘦了,還是更漂亮了,如同親眼看見。
“好好好!”纖孃的手有些微微顫抖,“知道我的小郡主有心,還能來提前告訴纖娘一聲,趁着這兩日,纖娘也好爲你備一件出嫁之禮,你嫁了個好人,纖娘這輩子,也算了了心願,了無牽掛了……”
“纖娘,你什麼都不用準備,有爹呢,爹說了,會送我全隴景最豐厚最貴重的嫁妝。”
“那可不一樣!”纖孃的手,在奚玥眉間停住,她似乎生怕碰觸到那顆不吉利的硃砂痣,“纖孃的心意,卻是世間再貴重的禮物都替代不了的,郡主殿下,哪有女兒出嫁,孃親不送禮的道理?”
“嗯!”奚玥拉過纖孃的手,緊緊地握着,“我知道,纖娘這麼多年來一直視玥兒爲己出,其實玥兒何嘗不是,在玥兒的心裡,纖娘就跟親孃一般啊。”
“無論纖娘送玥兒什麼,玥兒都會帶在身邊,永遠珍存。”
她不但握緊纖孃的手,還將頭歪入纖娘懷裡,王府上下多少謙卑的奴才婢女,在她心裡,獨獨纖娘不屬於下人一列。
走出屋子,替纖娘掩好房門,奚策玉冠束髮一身豆綠錦衫,正負手立在屋檐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