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由於下獄的緣故,從前的得意與諂媚之態在於鯉身上皆尋不見,他竭力卑屈的身體,與其說是恭順不如說更像是一條影子,只恨不得隱入黑暗的角落。
於鯉感受到奚玥如針錐般的目光,不自覺地又朝後瑟縮了一下,並將頭埋得更低,如同打焉的雞,愣是躲着不與奚玥的目光相撞。
奚玥狐疑地審視於鯉半晌,內心充滿萬分不解,於鯉的狀態應該不是裝出來的,如此是他追悔莫及決心改過從善的表現呢,還是某種迫不得已被bi無奈?是了,僥倖沒死,願意不願意都得夾着尾巴做人吧,但願從今往後他都是夾着尾巴做人才好,這樣大家就會省去許多麻煩!
奚玥暗暗嘆了口氣,回臉再看奚策,她的二哥於此種公開場合從一露臉便是面無表情宛如泥塑,連對奚玥亦是視若無睹的樣子,真叫人懷疑他是不是早已魂靈出竅,只剩下個軀殼杵在景王身邊當了人肉樁子。
奇怪的手足兄弟奇怪的氛圍,讓奚玥從始至終都未能跟兩位兄長說上一句話,不僅如此,甚至景王,對奚玥夫妻二人的到來,同樣僅是略略頷首後,便很快將注意力轉向其他人了。
隨即奚玥想到,賀典之隆重盛大,偏偏爲何箐晚卻沒有來?
但這個疑問很快在接下來的一項又一項的典儀中被奚玥給忘之腦後了,畢竟她本身並不是個太心重的人,若事不關己,她自然懶於往深裡思量,再覺得有些天都沒有見着箐晚了,箐晚身體哪裡不舒服,不能來參加賀典也說不定呢。
這夜奚玥很盡興地觀賞到亥時,方與霍鑑初一起打道回府,回府的路上因爲四處人滿爲患,還破費了些周折,多繞了很長的一段路。
看着車窗外的人流,奚玥打趣說鑑初將全隴景城的人都吸引到大街上了,傾城出巢在隴景估計還是第一回呢。
霍鑑初這時才握住她的手,於她淨白的額上吻了吻
,“總之是放下心來了吧,玥兒,不管你父王和隴景羣臣如何看待,能和你一起度過一個美好的新年之夜,纔是我的初衷,也是我認定的,平生值得去做的事兒,哪怕戰場上的大捷也未必能與之相提並論。”
“我知道!”奚玥於忽明忽暗的光影中緩緩與鑑初十指緊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哪怕受委屈和猜忌你都忍了下來,所以從今往後,我要你答應我,鑑初,要爲你自己多多着想纔是!”
“你我還有分別嗎?”霍鑑初湊近奚玥,暖暖的氣息就在她的耳根處遊動,“還記得茈海上的翠渚島嗎,白鷺雙雙對對棲息於綠樹蔭間,無論寒暑它們南來北往從不分離,再遠的路程,再漫長的相伴,也絕不會捨棄對方,因爲知道相互已成爲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註定是要以彼此爲命相飛相攜着,也因此如果一個發生了意外,另一隻白鷺亦會在不久死去,你之於我,大略類同!”
“多好的夜晚,你偏是要說些煞風景的話!”奚玥故作嘖怨,騰出手來推了霍鑑初一把,“什麼一個意外一個死的?你怎麼就不想想你我要百世到老呢?還有,說起翠渚島,你老實交待,當時引我上島是不是別有心機?”
霍鑑初在暗影中溫柔地笑了,“又說錯話了?好好,我不說,只管抱緊你百世到老,總滿意了吧?”
“至於是否別有心機嘛……”霍鑑初更是笑得一臉神秘,“我不能說,打死也不能說!”
“果然啊!”奚玥團起小拳,在霍鑑初的眼前晃了兩晃,“果然就有陰謀,說,到底在耍什麼花花腸子!”
“其實,就是想讓你流連忘返,樂不思隴景而已。”霍鑑初呵呵道,“當時也未曾料想我還有這麼大福分,能順利娶郡主殿下過門,只敢偷偷奢望郡主殿下喜歡虞城,能在虞城留下來作客,那我不是就有很多機會可以同郡主殿下共處了嗎?”
“早知道你
沒安好心……”奚玥嘟囔着偎進丈夫溫暖的胸膛,既甜蜜又辛酸,相知相攜,原來在風光綺麗的翠渚島,便是心有靈犀啊。
然而,鑑初也是在想念虞城嗎?依山傍水的虞城,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白塔,湛藍浩波的茈海風輕雲淡,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昨天,又彷彿是一個遺忘已久的夢,當初怎樣的開始,怎樣的憧憬,在走過一段後回首,總會發現夢已變了顏色,她,還能再還給鑑初兩人攜手翠渚島,看白鷺雙雙飛的夢嗎?
其實一直以來努力的,還不就是希望平平安安相攜到老?然逢於亂世,最簡單的願望,往往又是最難抵達。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還矇矇亮時,奚玥便被霍鑑初吵醒,“起牀了小懶貓,雞都叫過頭三遍了!”
“雞叫三遍?”睡眼惺忪的奚玥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咱郡主府哪兒來的雞?別鬧了鑑初,讓我多睡一會兒嘛!”
“別睡了別睡了,再睡就誤了時辰了!”霍鑑初又是哄又是拖,愣是將奚玥拖坐起來。
“什麼時辰啊?”奚玥不滿道,頭夜興奮過度,她輾轉在牀半天都沒睡着,此刻自然是一副睡不醒的痛苦模樣。
“昨兒忘了跟你說了,不知你們隴景的風俗如何,在虞城,新年之際是要去參拜神廟的,所以,我想……”
“拜廟?”奚玥哎呀大叫一聲道,“是了,沒錯,隴景也有拜廟燒香的習俗啊,不過昨兒管家不是說,讓我們今日回王府嗎,我父王要設宴款待諸臣呢。”
“來得及!”霍鑑初道,“所以叫你趕早起來呀,我們中午之前趕回王府都來得及。”
“唔,那倒是,隴景城中的兩座寺廟相隔並不遠,燒完香再回王府時辰正好,就是不知是不是人多得要命……”奚玥趿了鞋,準備趕緊起身洗漱。
“不,我想去小西頂看看!”霍鑑初對着銅鏡,邊整理衣衫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