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的腳步聲彷彿是死神催命的喪鐘般步步逼近,但公丕慶臉上的焦急此時卻已化爲烏有,因爲他,終究還是沒能保護住自己的兄弟們。
甚至他到現在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經歷着一場幻象,是不是被困在了幻境之中——他還是接受不了Mill研究所如此快就覆滅了的事實。
他們是連元素法師都敵不過的組織,怎麼就一轉眼間就變成了個廢墟?
巨龍停在了他的面前,然而他並不在乎,巨龍若是想要殺他,便殺就是了。
現在沒人能救得了他了,他兄弟們受的傷吃得苦,也都回不去了。
巨龍高高地擡起了自己的腦袋,像是長鯨吸水般長吸了一口氣,隨後對着公丕慶發出了一陣悠長但寂靜的咆哮。
大概是它的發聲結構也被毀掉了,所以這場襲擊直到現在,巨龍都沒吼叫過。
要是它還能正常發出聲音的話,恐怕這一嗓子,估計就能吼得公丕慶全身血管爆裂了吧……
只是即便這樣,巨龍的口中還是噴出了超強的高壓氣流,畢竟這頭龍的主要元素,就是風元素,當初它所製造的風幕,可是分分鐘就能把他們給吹到百米高空中去的。
公丕慶被這股氣流瞬間拍到了身後的牆上,超高壓的氣流彷彿沿着他全身任何一個能夠流入空氣的地方涌入了他的體內,將他那本就破碎不堪的五臟六腑折騰得天翻地覆。
公丕慶的腦海中混沌一片,像是溺在了一個無邊無際的混沌之海當中,又像是,連腦子都被風給吹傻了。
“世界樹!”
混沌之中,他聽到了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呼喊自己。
他心中一驚,因爲那聲音他太熟悉不過了,是那老人,冥王組的總負責人。
巨龍一開始應該是沒發現他們的,但老人這麼一喊,顯然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如果老人他們不發出聲音悄悄藏起來的話,是完全有希望從巨龍的襲擊之中活下來的。
可他爲什麼要喊自己?難道他、或是他們都不想活了嗎!
該死!原本都已經選擇接受命運了的公丕慶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是啊,就算他選擇接受死亡,可還有這麼多人沒放棄他啊,要是他死了,這些人又該怎麼辦?
“你這怪獸!衝我來!別傷害孩子!”老人的咆哮聲再次傳來,可這聲音對公丕慶來說,卻像是一隻無形的手那樣撥動了他心底中的那根琴絃,淚水不受控制地從淚腺中涌出,瞬間便填滿了他的眼眶,多餘的淚,則從眼睛中被硬生生擠了出來。
因爲類似的一幕,他都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當初在極寒之國,張月梅被元素法師掐着脖子舉在空中的時候,也是將折躍門丟給了他,讓他逃的。
當初在機械之國,在冥王被機械領主的鐵鎬釘死到牆上的時候,也沒忘記讓他先行離開。
第一次沒聽,卻沒能將張月梅救過來;第二次他聽了,冥王卻沒有回來。
所以,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正確的答案?難道他公丕慶,一生都要當一個活在別人庇護下的弱者嗎?每次只有讓別人替他送了命,他才能活下來嗎?
他知道,如果這次自己不做點什麼的話,替他送命的,將會是Mill研究所裡這最後一批人,這批已經頭髮斑白、曾經托起Mill研究所半邊天來的老人。
“衝我來!來啊!”老人的咆哮聲再次出現,緊接着公丕慶便聽到了一陣巨響。
他瞬間睜開眼睛,目光透過積蓄在眼眶裡的眼淚,隱約看到了老人試圖從地上搬起一個鐵櫃子來拋向巨龍,但無奈那鐵櫃子裡似乎是存放了一些很重的東西,老人一下子沒能將櫃子搬起來,反而自己還像是閃了腰似的摔了下去。
可老人並沒有放棄,他粗暴地拉開了櫃子的門,從裡面找到了一些庫存的空白A4紙。
既然不能把整個櫃子都丟出去,所以他選擇了能丟動什麼,就丟什麼。
他將一摞又一摞嶄新的A4紙從櫃子裡拿了出來,瘋狂地撒向巨龍。
可難道他不知道嗎?連幽靈和蓋亞都傷不到這巨龍,他的這些紙,就想阻止巨龍殺人?
就算這些紙全都經過了公丕慶的極限強化,恐怕也發揮不出多少殺傷力來吧!
真是可笑,難道這就是堂堂Mill研究所總指揮官嗎?用A4紙去攻擊一頭來自異世界的超強巨龍?
巨龍似乎也被老人的行爲給弄迷糊了,它獨眼中閃過一絲迷離,隨着空中散落的A4紙越來越多,戰場都被這些雪白的紙張給遮蔽住了。
巨龍擔心這是老人在對它耍什麼花招,它的獨眼中流過一絲鋒芒,頃刻間,鋒利的風刃從戰場中間席捲而過,那些飄散在空中的A4紙瞬間被切得七零八落,一直站在櫃子旁丟紙的老人動作也瞬間停止。
風刃捲過戰場,將被切碎的白紙吹得漫天飛舞,如同散落而下的雪櫻般素白,其中卻看不出一絲美感來,因爲這櫻,太白了,白得像是在給人送葬。
的確,他們今天犧牲了很多人,這些紙櫻花,說是送葬倒也合適。
幾秒後,老人的身上突然爆開了無數的裂口,殷紅的血從裂口中流出,跟老人皮膚一同被割裂的,還有他身上的衣服,他那裹的厚厚的羽絨服,也沒能從巨龍的風刃中倖存下來。
沒人知道老人受的傷到底嚴不嚴重,輕者可能只是被風刃劃破了皮膚,嚴重的話,甚至直接被切碎都有可能,老人凝視着自己身上那些正迅速滲出血來的傷口,幾秒後,目光又一次落到了公丕慶身上。
那種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出現在老人臉上的笑容,於此刻再一次呈現在了公丕慶的眼中,彷彿在那些白紙和紅血的點綴之下,老人一下子又變成了當初那個殺伐果斷的部門總負責人……
但老人最終什麼都沒說,或者是說,他已對公丕慶無話可說。
下一秒,散落風中的白櫻被劇烈攪動,癱坐在地上的公丕慶驟然消失,巨龍突然慘叫一聲,它的巨翼本能扇動,乍起的狂風瞬間驅散了戰場中央的白紙,也將呆在原地的老人掀翻了出去。
只見驟然清晰了的戰場上,公丕慶死死地抱在巨龍粗大的脖子上,他的雙手產生了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突變,那像是一種珊瑚狀的結構,但又像是爬牆虎;此時他就用這種結構死死地抓着巨龍的身子,縱使巨龍的利爪瘋狂地踢踏着他的身子,他都誓死不鬆手。
他的攻擊像是要剝下巨龍的逆鱗似的,巨龍從來都沒有如此地暴躁過,它的利爪硬生生將公丕慶身上的外骨骼踢碎,甚至看起來都要把公丕慶整個人都給踢碎了,可公丕慶還是完全都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就像是,要跟那頭龍同歸於盡一樣。
但在巨龍的脖子上,公丕慶藉助吸收突變的雙臂將自己牢牢地固定在了巨龍脖子上,巨龍的攻擊讓他的身體強行放棄了自己的身體,讓他短時間內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但他清楚,自己的身子已經被完全打壞了,可他不在乎,因爲內心之中的那個聲音告訴他,這是他唯一有可能翻盤的方式。
“我告訴你,風龍,你奪走了我的一切,如今,就算是死,我也不會給你留下一點東西!”
他趴在巨龍脖子上輕語,聲音小的只有巨龍自己能夠聽到,但巨龍現在哪裡聽得進去他的話啊,只見瘋狂掙扎着的巨龍突然振翅騰空,用當初掙脫蓋亞的方式像是一顆流星一般筆直地墜向地面,而公丕慶,仍然沒有半分鬆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