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害怕,別害怕!你們都別害怕,我這就都把你們送出去,千萬別害怕,有我在,你們不會有事的!”公丕慶狼狽地喊着,一個個地抱起隊員來沿着他們來時的那條路跑回去。
一開始的時候他的確是一個個地往回送的,他把這些隊員抱回去後就放到了他們來時所乘坐的那輛礦車裡,雖然礦車那邊的溫度還是這麼炎熱,甚至那些礦車都已經到了能隔着戰衣把隊員們燙傷的程度,但他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公丕慶發現一個一個地往回送實在是太慢了,後來他就試着同時扛着兩個隊員往回跑,這樣的效率雖然的確快了很多,但似乎跟那些正在如同洪水般向着這個礦洞裡傾瀉的熔鐵比起來,他始終還是要慢一些的。
對他來說,用這樣的方式把隊員們送回去無疑是一個下策,但他在這麼緊張的情況下真的想不出自己還能有什麼突變來讓自己的救援速度變得更快了;這一路上他明明是帶着迅捷突變的,但他總是感覺自己像是駕馭不了這種速度了一樣總是摔倒,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被某種力量給剝奪了自己的突變能力,雖然他的雙腿還是迅捷突變標配的反關節,但他卻有一種不習慣的感覺,覺得這樣還不如自己的普通雙腿跑得快。
可他越是這樣想,就覺得自己的速度越慢,越是覺得自己速度慢,他的迅捷突變就會愈發增強,迅捷突變愈是增強,他就越不習慣就越容易摔倒……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運送這十個隊員的時候摔倒幾次了,要不是現在他的全身都帶着一層外骨骼,恐怕他現在早就已經被自己摔得鼻青臉腫了。
就當他最後一次踏上前往升降機的道路時,升降機裡也就還剩下最後兩個隊員,他知道這是他的最後一趟了,他在進入升降機之前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個礦坑,此時的礦洞已經像是日冕一般明亮,那些熾熱的鐵水幾乎已經將礦坑灌滿,他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的內心此時已經完全被恐慌所充斥,因爲他不知道自己還來不來得及,也不知道就算把最後這倆隊員救回去之後該怎麼辦,因爲他不知道怎麼啓動礦車……
他還沒跑進升降機的時候,他便聽到了裡面那倆隊員痛苦的呻-吟聲,他心裡終於生出了一絲喜悅,因爲既然這倆隊員還能發出聲音,那就說明他們還活着,這倆隊員在升降機裡待了這麼久都還活着,那就說明其他隊員應該也不會有事纔對,於是他跟剛纔一樣,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你們別害怕,我來救你們了”一邊衝進了升降機。
但當他衝進升降機之後,他才終於明白這兩個隊員因何而發出那種痛苦的聲音了——
只見他上一次來升降機裡救人的時候,升降機的地面還沒這麼燙,但這一次,他的腳纔剛踏進升降機,他便被燙的立馬縮了回來;他的全身早就爲了適應這種高溫環境而產生了一層極度耐熱的突變層,也就是說如果連他都覺得升降機的鐵質地面燙腳的話,那對於那倆隊員來說,他們應該是跟躺在火烤的鐵鍋上差不多!
“別怕!我來救你們了!”他站在那裡愣了一秒後,再次說出了這句話,接着,他便咬着牙,再次踏進了升降機裡,這種感覺簡直比當初他們在那片熾熱的火原上行走還要煎熬,因爲那片火原上起碼還有泥土和石頭的地面行走,但現在,他可是直接站在滾燙的鐵板上啊!
但升降機爲什麼會突然這麼燙?原因不言而喻,肯定是下面的鐵水已經涌上來了,說不定現在他們和那些鐵水只有這一層鐵板之隔。
果不其然,當他站在滾燙的升降機地面上準備把這倆隊員一邊一個抱起來時,升降機在他的用力下產生了一絲晃動,然而隨着升降機的這種小幅度晃動,一股明亮的鐵水居然真的從升降機下方的縫隙裡涌了上來,好在公丕慶當時剛好把那倆隊員扛到了自己肩上;可他就沒這麼幸運了,爲了穩定重心,他不得不一腳踏在了那鐵水裡,疼的他立馬發出來了一陣聲嘶力竭的吼叫;隨即他本能地跳出升降機,帶着倆隊員一同栽倒在了前面的走廊裡。
而也就是剛剛他這一腳,讓升降機又發生了一陣劇烈的晃動,一大股鐵水從升降機下方的縫隙裡涌出,像是一條明亮的火蛇那樣朝着他們流了過來。
公丕慶此時已經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了,他再一次咬着牙抱着倆隊員站了起來,而且也就是他站起來的那一會,他看到升降機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再次上升了一點,直到更多的鐵水從升降機下涌出他才明白,讓升降機再次上升的那種力,是鐵水已經涌上來後所帶來的浮力!
果不其然,他剛跑出去沒幾步就看到了整個礦坑已經被鐵水填滿,現在這一整個礦洞恐怕就只剩下了這些狹窄的小礦道是安全的了,但那些鐵水仍然在涌入這個礦洞內,這些狹窄的小礦道又能堅持多久呢,而他的隊友們,此時都還在礦道盡頭的礦車上等着他啊……
他的精神彷彿全都已經走到了崩潰的盡頭,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重複着“這就是最後一段路了,這就是最後一段路了!”於是他爲了讓自己堅持下來,又一次從這個快被鐵水給灌滿了的礦洞裡大喊了起來,他大喊着又一次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帶着那倆隊員們跑向走廊盡頭。
“女王!女王!快跟我說怎麼啓動礦車,怎麼啓動那玩意啊!”在臨近礦車的時候,他像是犯了精神病一樣大喊了起來,現在他已經完全顧不得什麼形象了,反正這個礦洞內此時只剩下了自己人,連他的敵人們都死了,這種孤獨對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當勝利者看着蒼茫寒冷的戰場上時總是會心生一種孤獨,這種孤獨不斷地從他們的內心裡強調着:“這是曾經的戰場,這是曾經的戰場……”
但在戰場上,當勝利者孤獨地面對着自己的勝利時,卻又無人分享這種勝利,這對他們來說纔是最孤獨最恐怖的,因爲隊友都不在了,甚至連敵人都死了,還有誰能跟你分享些什麼?
他在這種孤獨的驅使下,望着身後那條明亮到刺眼的礦道發了幾秒鐘的呆,直到眼前再次出現了那個藍色的小箭頭時,他纔回過神來。
不,他不是個孤獨的勝利者,他並不孤獨,因爲他還有女王,而且他還沒勝利,因爲把隊員們安全地從這裡運送出去之後,纔是勝利!
而現在,那個箭頭所指的就是當初257號礦工關閉礦車電源時的那個配電箱,他趕忙跑到了配電箱前,但那個藍色的箭頭卻就在這關鍵時刻消失了,他知道,女王是要用他的眼睛來觀察觀察這個配電箱,然後再告訴他哪個是啓動礦車的開關,畢竟女王又不是這裡的礦工,她也要經過一番分析之後才能知道里頭這些按鈕都是幹什麼的。
於是他便沉下心來在這裡等了起來,他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一直等到似乎連他自己都快受不了這裡的高溫、想要找個地方躺下睡一覺的時候,他所期待的那個藍色箭頭也沒有出現。
“女王!到底怎麼打開礦車電源!”他再一次喊了起來,聲音在這個熾熱的烈焰礦洞裡迴響着,孤獨得讓人害怕。
但女王沒有理他,那箭頭也沒有再次出現,就像是連女王都被熱暈了似的。
“女王!女王!”他像個找不到孃的孩子似的哭喊了起來,但在這種高溫環境中,他的淚水都來不及從眼睛裡流出來就會被瞬間蒸發,而且他也能感覺出來,自己的眼睛看東西也沒有以前那麼清楚了,他以爲是自己的眼睛被燙壞了,但實際上只是他的眼睛在爲了應對這種高溫而突變出來了一層保護膜而已。
可女王依舊沒有理他,他一下子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就像是一個被娘捨棄了的孩子,一個人奔走在一條不知道通向哪、也不知道有多長的路上,除了致命的炎熱外,什麼都沒有,沒有活下去的希望,沒有期待,沒有未來……
最後還是一陣熾熱的痛感讓它從這種孤獨和迷茫中甦醒了下來,他站在這裡其實一直都是踩在一條礦車軌道的鐵軌上的,這條遠離礦洞的鐵軌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了這種燙腳的溫度,他一轉頭才發現,那些如積水般蔓延上來的鐵水此時已經漫進了這最後一條礦道,他所在的這片區域就是整個礦洞最後一片安全區域,而這片安全區域,估計用不了多久也就會被那些熾熱的鐵水給佔據了。
他終於還是意識到自己已經沒多少時間了,面對配電箱裡那些複雜的按鈕,他顫顫巍巍地擡起了自己的手,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