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丕慶第二次被推進搶救室的時候,西裝男幾乎整個哭成了一個淚人。
因爲院方交代給他的任務就是看着公丕慶,但他沒有做到。
不是因爲因爲他的疏忽又讓公丕慶受傷了,而是因爲在他接到的這個任務中,有一個隱藏的項目就是公丕慶在市中心醫院的所有費用均由他來承擔,雖然院長模模糊糊地說過等公丕慶出院後精神病院那邊會給他報銷,但院長沒說具體能報銷多少。
以公丕慶現在的開銷,即使院方給他報銷百分之九十,實際上也跟從他身上砍掉十斤肉那樣出血了。
另外,研究所那邊也是噩耗頻出,那些被他們藏在地下的實驗體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失控個體,原本他們的內部安防可以很輕鬆地、悄無聲息地處決掉那些失控個體,但現在,公丕慶在處決場裡毀掉了他們所有的武器,導致他們現在所有武裝加起來也難以壓制住那些失控的感染體,研究所內一片狼藉。
這些都是他們的秘密實驗,他們雖然是隸屬於精神病院下的一個研究所,但他們的這些秘密實驗是連精神病院那邊都不知道的,因爲如果他們製造出喪屍這件事一旦傳出去的話,恐怕真的夠他們所有人坐一輩子牢了。
實驗體失控本來就讓他們研究所元氣大傷,最近又屋漏偏逢連夜雨,研究所隔壁的那口神秘的機井遺蹟裡又流出了神秘的黑色液體,那種液體像是一種連接着異世界的傳送門那樣能夠憑空召喚出各種恐怖的怪物,怪物們從機井內爬出來後率先入侵的也是他們的研究所。
這樣一來,剛好和研究所內部的失控喪屍形成了內外夾擊之勢,打的研究所的護衛小隊幾近團滅……
西裝男作爲研究所中高層的負責人,即使身在半座城市之外的市中心醫院裡,這些事也毫不例外地全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曾經那挺拔的身軀逐漸壓彎。
如果他的生活中但凡還有一點希望所在的話,他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終日以淚洗面,關鍵是,他還得整天伺候一個把自己當兒子看待的神經病人。
鬼知道那個公丕慶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剛從重症監護室裡出來的當天就能甦醒,雖然身子還是不太方便動彈,但他的嘴幾乎是一刻也不閒着,不是跟西裝男聊研究所的事,就是帶着西裝男神遊各種動漫和動畫片,僅僅幾天的功夫,就讓西裝男覺得自己也有點被這個神經病同化了。
要不是他在這裡日漸囊中羞澀,他覺得自己真有必要去神經科裡檢查一番,因爲他的腦袋裡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神奇畫面,比如按照公丕慶說的那樣,迪迦奧特曼在戰場上爲了保護柔弱的天線寶寶,跟從外太空降臨地球的高達打了起來……這些由公丕慶灌輸給他的神奇畫面甚至都已經入侵進了他那短暫的夢鄉……
兩小時後,公丕慶再次被從搶救室裡推了出來,讓西裝男彷彿看到了希望,也彷彿看到了絕望。
因爲公丕慶被推出來的時候還是清醒的,甚至西裝男還聽到他在跟旁邊的那些護士聊天。
大概是他把那些由無數動畫片和動漫拼湊而成的故事重新對這些護士們講了一遍。
西裝男疾步追了過去,此時腦袋裡只剩下了公丕慶現在的身體狀況和他接下來需要補繳的手術費。
可他一湊近,就聽到了公丕慶和市中心醫院的護士們侃侃而談,討論某國總統可能跟外星文明有些見不得人的交易,討論他們的西關精神病院裡有什麼樣的人才,他們都來自哪顆行星……
但西裝男不理解的是,這些護士們甚至還跟公丕慶聊得熱火朝天,西裝男在後邊跟了足有三條走廊,硬是一句話都沒能插進去。
最後還是公丕慶打破了僵局,對護士們說了一聲:“我看我兒子一直都有話要說,他小時候很喜歡看白雪公主,你們可以跟他談談當年他是怎麼跟白雪公主們大戰七個小矮人的。”
此話一出,護士和醫生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都落在了西裝男的身上;西裝男的臉色在短短几秒間就變成了清爽的綠色。
他不知道,在公丕慶的眼中,每個人的頭上都懸浮着顏色不一的字符:一級說教對象、二級說教對象、三級說教對象……
這些字符只有公丕慶一人能夠看到,說教等級越高,說明目標受他同化越深,但如果他有一段時間沒有跟這些目標說話的話,這些等級也都是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降低的。
公丕慶白了一眼西裝男,就看到了他頭上的字符就已經變成了淺淡的“一級說教”,這說明西裝男正在逐漸迴歸本性。
“啊呀原來你就是公老師的兒子啊,幸會幸會,公老師剛纔一直在跟我們談你小時候多優秀,哎呀……真是一表人才啊!公老師家裡真是家風優良!”距離西裝男最近的一個男護士豪爽地說着,主動伸出手來跟西裝男握了握手。
然後是第二位護士的誇讚與握手。
第三位……
等到最後一位護士跟西裝男握完手後,公丕慶已經被平穩地放到了病牀上,此時他的目光正透過紗布的縫隙,看着自己的兒子跟最後一名護士握手,眼神中滿是感動,像是一位爲自己兒子感到驕傲的老父親。
安頓好公丕慶後,護士們一個個地走出病房,留下西裝男跟公丕慶兩人在這空曠的病房裡,西裝男的臉色還沒恢復過來,公丕慶就已經擡起胳膊,招呼着西裝男過來了。
但西裝男還沒動身,兜裡的手機就振動起來,還伴隨着一陣歡快的音樂。
西裝男看了一眼撥號人信息,剛要推門而出,就又被公丕慶叫住——
“在這裡打吧,外邊人更多,還不如在這裡肅靜。”公丕慶學着電影裡那些得了重病的老爺那樣虛弱地說道。
西裝男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通。
“處長!”還沒等西裝男開口,手機裡就爆開了一個男人聲嘶力竭的吼聲:“那口井裡又出怪物了!我們實在是頂不住了,他們要求放出失控感染體來跟那些怪物們對抗!不然咱們的人都出不去了!”
公丕慶迷離的眼神瞬間聚攏到一起,化作一道鋒芒射向西裝男。
“不!別放出那些感染體!它們本來就失控,你們怎麼能保證它們突破牢籠後不會第一時間回過頭來把你們殺掉!”西裝男那早已遺失多日的氣場在這句話間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宛如一個在千里之外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
“可我們真的頂不住了!我們的小隊就剩下了兩把步槍兩把手槍,您知道這次從井裡出來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麼!”說到這,電話那頭果真傳出了一陣陣怪物咆哮的聲音,那頭的人停了幾秒,電話裡又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聲。
西裝男雙眉緊皺,陷入沉思當中。
“處長!趕緊吧!小組裡就剩七個人了!”幾秒後,那頭再次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哀嚎聲。
西裝男一拳砸在了牆上,震得整面牆都顫動了一下,“放出三號和四號牢籠裡的實驗體,一號和二號牢籠絕對不能打開!”
此話一出,電話那頭就接着傳來了大喊聲:“處長的命令已到!開啓三號四號牢籠!”
話音剛落,電話裡便接着傳出了一聲怪物的咆哮,從此那人的聲音就再也沒出現過,轉而只剩下了某個怪物磨牙吮血的聲音。
很罕見地,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西裝男爆了句粗口,轉過身來的時候又變成了那個一臉疲憊的頹廢男人。
“孩子……不用擔心,我說過了,只要你的內心裝着善良,爲父就一直與你並肩作戰,不管我們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病牀上傳來公丕慶幽幽的聲音。
西裝男脊背一涼,當初通過監控屏幕看到公丕慶操縱着七十多把超級兵器炮轟怪物領主時的一幕從他的腦海當中浮現出來。
可他也在懷疑,眼前這個被繃帶和紗布纏到連翻身都做不到的神經病,真的能再次幫他度過難關麼?可如果這一次公丕慶再出了什麼意外的話,他的治療費可能真的要將西裝男的生活拖垮了啊,而且萬一……公丕慶萬一死在了這次行動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