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先坐下喝口熱茶,我去叫興國他出來見你。”
“多謝紅玉。”
紅玉自同劉時泰一起進屋之後就不停歇地伺候劉時泰脫下斗篷,燒熱水沏茶,熱情周到地招呼他。紅玉待他如自家人,也不多問就主動去叫興國——劉時泰的學生出來。
劉時泰望着桌子上新沏好的熱茶——那茶水是紅玉方纔燒好的,還徐徐冒着白氣。他對於白天所發生的一幕,還是念念不忘,於是他靜靜合上眼皮。可是,那白天發生過的場景卻又如同在眼前表演的鮮活大戲一般開始慢慢的毫無遺漏的,將那一幕幕重新映在了劉時泰他自己的腦海中——他實在覺得自己內心有愧。
不一會兒便聽到一陣腳步聲離大廳越來越近,顯然是紅玉和興國都出來了。
“劉——先——生——好!”候興國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連說話都是拖拖拉拉的。
劉時泰微微眯開眼睛,望着跪在地上額頭碰地的小男孩,他此時微微覺得自己這個先生做得也是頗爲失職,於是便道:“起來吧。” 他清了清喉嚨,拉過興國坐在側面的椅子上,扯出一個笑臉道:“興國,我今日來是爲了……”
劉時泰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砰!”的一聲給打斷。
大廳虛掩的門被人一腳直接踹開,來人直言不諱道:“真不知道,劉時泰你這麼晚卻夜探印月奶口的私宅所爲何事啊?”
劉時泰眉毛微微一挑,藉着燭光看清楚來人冷峻的清瘦面孔——是他,怎麼一臉的毫無生氣,面色委頓至斯?劉時泰心內覺得有些愕然,沒有答話,只是抱着一動不如一靜的態度打量着突然闖進來的魏朝。
“你來幹嘛?!”紅玉見到來人是魏朝,想到張媽死的那一天她心裡面就一百個不舒服,她沒好氣道,“這裡是姐姐的私宅,但是現在姐姐不在,我和興國不歡迎你這個——閹人!”此言一出,魏朝臉上固然臉色劇變不好看,連帶着劉時泰也頗有些訝然。
魏朝慘白的冷臉之上露出複雜的神情,卻並不爲難紅玉只是略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對着劉時泰厲聲發難道:“你把印月擄到哪裡去了?”
興國剛剛睡醒的小臉上面滿是疑惑不解,紅玉則是惡狠狠地望着魏朝道:“你胡騶什麼!憑白無故的來冤枉劉大哥!月兒姐姐不是在宮內好好的嗎!”
劉時泰坐在椅子上有點心虛,於是站起來,對着魏朝躬身微微行了一禮才言:“魏兄,你是否有誤會?我此次前來正是要與弟子興國和紅玉說明這件事情的原委的……”
“哼,說的好聽!什麼弟子朋友……”魏朝冷哼一聲,懶得理會劉時泰這個重大嫌疑者的口中所言,他一手伸向腰中革帶上繫着的匕首,拔出鞘低喝道,“廢話少說!曉晨已經告知——印月是爲了和你敘話才留下來的,之後人便不見蹤影!你如今三更半夜前來所爲何事?莫非是做賊心虛,要殺人滅口?我勸你還是快點說出印月此刻的下落!”
本來一直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的興國一見這個陣勢,突然之間就清醒了,他張大了眼睛,激動的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向着劉時泰問道:“我孃親怎麼了?!先生!”紅玉見狀一把將他拉到身邊護住,溫言軟語道:“你跟在我身邊,不要被不明不白奇怪的人三言兩語給迷惑了!”
衆目睽睽之下,魏朝見紅玉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言,心中怒極卻也知道自己此時並無真憑實據,只能恨恨瞪着劉時泰。而此時的劉時泰面對魏朝閃閃發光的匕首,無奈地搖了搖頭開口道:“稍安物燥,請聽劉某人慢慢道來!事情並不是魏兄你想的這個樣子的!”
“巧言令色者鮮以仁!”魏朝言罷眼中厲芒大勝,心道此時自己必然無法說服厭惡自己的紅玉相信自己,於是只大喝一聲,便將手中匕首刺了出去,想要先擒住劉時泰。
“啊————”紅玉嚇得口中驚呼,只是拉着興國往後退去,躲在大廳後門邊的長几邊上,急忙吩咐興國速速回到後院房內躲起來。
劉時泰雖說自幼研究文學、養生和修行之道卻到底是將門出生,此時見魏朝短刃刺向自己也不躲避,只是迅速伸出一指,在匕首側面一彈,竟然硬生生將魏朝握着匕首的手也彈了開去。
魏朝心中霍然一驚,此時才知道原來這個司禮監的文職太監也識得武功,而且還不弱。他當下斂起心神,真氣貫注手中匕首迅速連襲劉時泰要害之處。
劉時泰均是空手化解開他的刺來的匕首。與此同時,紅玉已經安頓好興國,眼見那魏朝手執匕首要傷自己心頭愛慕之人,於是走到魏朝身後,吃力地搬起一個椅子,砸向他的背心。
魏朝耳中聽得呼呼風聲,心中已經料到後面有人偷襲,正欲避開,卻遇到劉時泰運氣發狠攻來。原本此種局面極易避開,卻他沒想到自己一時間隱疾復發。
“糟糕,想是方纔曉晨給自己拿來的藥自己沒有服用足量!”他一時間心神大亂不能動彈,猛然回頭,背後椅子已然“砰”一記悶聲砸到他身上。
魏朝口中噴出黑血,手腳慌忙,目不能視,只是虛手用匕首擋住攻來的劉時泰,不料“當”的一聲,匕首居然斷爲兩截,兩股相沖的真氣碰撞之後將魏朝震到好幾丈開外的牆上。魏朝頭部磕在牆上,頓時鮮血泊泊直流。
見魏朝悶聲跌落在地上,劉時泰的臉色卻已劇變,驚道:“魏兄你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內傷?!”紅玉見狀,奔達劉時泰身邊小心翼翼道,“劉大哥你還是不要過去了,他這個人古古怪怪,今日還來行兇……”
魏朝悶哼一聲,並不理睬,只是不斷掙扎着想要從牆根爬起,便如垂死的撲翅蝴蝶在做那最後的掙扎。
那劉時泰猛然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了牆邊的魏朝,眼神中充滿了同情憐憫的情感,猶豫地道:“印月之事你確實是誤會了!”
魏朝翻了翻眼白,哈哈大笑卻是聲音淒厲地說道:“劉兄你可是隱藏的很好啊!我都沒看出來你倒真的是個人物!”
劉時泰還欲開口解釋,卻迎面碰上魏朝不屑的白眼,頓時伸手指着魏朝,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屋中三人就這樣曠日持久的僵持着。
“月娘,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到你的……”魏朝擡起蒼白的臉頰,目光卻是空洞說道,“如果你不得已已經去了地府了,那我不久之後就會來陪你,不會讓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上路……不會讓你再這樣孤單無助地離開我了……不會了……”
魏朝的這兩句話說得發自肺腑且又真摯無比,連原本對他頗有嫌惡之心的紅玉聽了之後,竟然也在一時間怔住了。
劉時泰略知醫理,見魏朝此時喃喃自語,其實是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幻覺。他一個健步上前,一手撩開身前長袍下襬,蹲下握住魏朝的手腕把脈。這不把脈還好,劉時泰這一把脈之後不禁臉上愕然,心中忖思:按照這脈象,他究竟是怎麼還能活到今日呢?!真是奇也怪哉!
紅玉與劉時泰相顧無語,只是動手將魏朝扶進後院裡屋,好生安置了。此時一番下來天都已經濛濛泛起亮光了,一個顫悠悠的童聲從後面傳出來道,“劉先生,紅玉姐姐,我孃親如今究竟身在何處呢?”
劉時泰被興國這樣一問,不免僵在當場,回頭卻又撞上了神色擔憂的小興國。
他正欲開口,卻聽見紅玉對着倚門靠在一邊的侯興國大聲嚷嚷道:“劉大哥若是知道定然會告訴你的!何必多問,莫非你是信不過你的先生?!他可是月兒姐姐親自幫你請來的!你現在給我出去,礙手礙腳的!”
小興國聞言這纔不情不願的悻悻而歸,可他一張小臉上寫滿了不信。
劉時泰他自幼便知天命,曉得自己是襄陽老僧轉世,從此以後不近女色,不飲烈酒,不食油膩,多年來的付出才換來今日的修爲。此刻見到紅玉這個小姑娘性格耿直潑辣,卻不欺人——心中很是感激紅玉到現在還能如此相信他,柔聲喚道:“紅玉……”
紅玉聞聲轉過頭來,確是心怕劉時泰覺得自己過於潑辣,乃羞紅了臉,手心開始泛出汗水,不禁緊緊握住了兩側的衣裙,低低應了聲:“劉……劉大哥叫我做什麼事情嗎?”
劉時泰舒了舒心,報以包容地一笑道:“我認你做我的妹妹吧!”
“好,很好。”紅玉臉色一時間煞白,她如今口中的很好就是很不好的意思,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皺了皺眉,壓抑了自己就要從眼眶中泛出的點點淚花,不死心反問道,“做妹妹?你……你可是討厭我?!”
“討厭?何來討厭之說?”劉時泰不解道,“我是喜歡你覺得你很好,纔想要你做我妹子的!我原本……有……呵呵……沒有親妹子,於是便想有一個乾妹妹好好的寵着。”
“真的?不是討厭我嗎?!”紅玉緊張的問。
劉時泰不明白眼前的半大少女怎麼如此不自信,於是微笑着上前,捧住了紅玉的雙肩,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討厭——你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子!我以後變叫你玉妹妹吧,可好?”
紅玉心頭小鹿亂撞,突突跳得厲害,她左手按住自己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認真地對劉時泰說了句:“好的,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