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見花不見葉,見葉不見花,花葉永不相見。
兩生爲人,原是如此嗎?!
秋月和尚確實是高僧。
懷中元孫,似乎覺得被抱得不是很舒服,於是胡亂扭動着。
王才人見她兀自抱着元孫呆呆站立不動,眉心微微一皺,不禁開口叫了一聲:“印月?”
“啊!”印月如夢初醒,不知所措的應了一聲便帶着元孫上了等候多時的宮車。一路上,宮車裡面的印月仍舊是失魂落魄,心中一痛,略略明白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曾嫿這個人是不存在了——以後就只有一個在大明朝的皇太孫奶口印月。
印月隨着宮車,行在回承華宮的路上,忽而聽得車窗外有人悄聲詢問:“你就是那秋月大師今次所指的有緣人?”
印月收了一下心神,撩開窗簾,瞟了一眼卻見邊上之人正是魏朝,正欲回答,卻聽見車上元孫發出悶咳之聲臉色發青。印月心裡大叫“不妙”,莫非是方纔在園中曬太陽之後又去茶會,冷熱交替,小元孫風寒入侵?於是也不回答魏朝就自顧自照顧起小元孫來。
沒過多久,載着印月和元孫的宮車就停在一個了承華宮的外面,印月急忙跳下車,抱起車內的小元孫到了自己房內,隨即對着等候在側的曉晨大喊一聲,“找郭太子妃,請太醫前來整治。”
曉晨聞言便起身離去。印月得了空隙,連忙把小元孫放置於牙牀之上,蓋緊被子,又在室內升起了暖爐,方纔停歇下來,坐在元孫牀榻邊上,用手輕撫元孫的胸口。
此刻的小元孫因爲咳嗽,一副漂亮的的眉毛正痛苦緊緊皺着,嘴脣微抿。小小的一個粉嬰兒,眉目極可愛,任誰見了都會說幾句吉利話,可現在印月要聽的不是吉利話。
印月將他仔仔細細地打量檢查了一番,惟恐因一絲疏乎,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番,千萬不要病情嚴重啊——小小傷風感冒一定要撐過去。
等了良久,曉晨回覆說,太子妃已然去請了太醫。可印月坐在房中偏偏等到了晚飯時分還未見到太醫的影子。
這下更是把王才人給驚動了。
只見王才人在印月房中,梨花帶雨無比哀怨的絮絮叨叨。印月聽的心煩意亂,實在不成,她便隻身往承華宮外走去,想着是否能在路上遇見來的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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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夕陽早已西下,四周一片墨色濛濛,承華宮內一棵滿是瘤子疙瘩的參天老樹冒出了新芽,部分樹枝伸到了外面。
在一名手執燈籠的小太監的帶領下,一花甲老人身穿朝服,在慈慶宮中快速行走。
那小太監忽見前方一名纖瘦宮女的身影,急忙開口詢問:“這位姑姑且慢,請問前方可是慈慶宮承華宮?”
那宮女回過頭來,看見小太監手持的燈籠上面的字,眼睛亮了一下,輕啓朱脣,道:“這位小公公,可是帶着太醫來爲元孫治病的?”
那小太監只覺得對面那宮女,聲音如擊玉盤,清徹動人,卻又帶着些許嫵媚直聽得他自己心頭一軟,臉一紅便應言道:“正。。。。。。正是小人帶羅太醫前來就診。”
那宮女聞言,嘴角掀起一絲笑意,便道:“跟我來吧,我正是前來接你們的呢!”
小太監忙不迭地點頭答應,覺得一時之間只要眼前這位宮女開心,自己就能刀山火海的去。
身後羅太醫見小太監早驚豔地呆若木雞,不由得咳嗽了一聲,在小太監腦袋上打了一記爆慄,言道:“小周,你瞧什麼瞧,沒看到那人的衣服不同於尋常宮女嗎?”
“啊?!什麼?”那叫小周的太監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羅老太醫不由得搖了搖頭道:“她不是普通宮女,她是元孫的奶口!”隨即上前跟着前面那宮女,大步走上前去。
羅老太醫,老成持重,在房內幫元孫細細把脈下來,又清楚問及王才人和印月元孫近日的飲食、睡眠、行爲等等。
王才人坐在一旁,不斷拿着帕子拭淚,旋即淚眼婆娑道:“今日上午,印月奶口要帶孩子出去曬太陽,這天氣雖是暖和了些,可是在門外可還是會冷的吧?定是方纔在園中曬太陽之後又去茶會,冷熱交替,小元孫風寒入侵了吧?”
一句話把自己所有的可能推託地乾乾淨淨?
此刻王才人的話聽在印月耳朵裡面,甚是冰冷,印月沉默,半晌,才嚅囁說道:“老太醫,莫非是這個緣由?”
老太醫笑笑搖頭道:“王才人娘娘此言差矣,如今天氣外出對於元孫的身體是有強健的好處的。皇長孫的情況,看來並未由此引發。。。。。。”
不久,他低頭思考片刻,取出筆墨,開始寫下藥方,小心翼翼地交給印月,意味深長地說道:“身爲奶口可要眼睛時刻盯在元孫身上啊!藥方給你,千萬不可弄錯啊!”
印月滿是感激之情,心裡一個激動,臉上勾起了笑容,就要叩頭謝謝老太醫。
見此光景,王才人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望了望印月和太醫,嬌怯怯的訕訕言道:“我乏了,先回屋歇着了,羅太醫不送了。”
羅老太醫敬敏不謝,卻目露精光的望着印月言道:“老夫就診完畢也要出宮啦!印月奶口可願意送我一送?”
印月不解地看着羅老太醫眼中亮出的光芒,遲疑了一下,慢慢點頭。
一路上小周太監提着燈籠在前照路,印月與羅老太醫並肩而行。
“我聽秋月說你很不簡單啊!”羅老太醫侃侃而言。
“太醫認識秋月師傅?”印月驚訝不已地張大嘴巴。
“呵呵,是啊!老夫認識秋月禪師幾十年了。”羅太醫悠哉遊哉的慢慢走着,一點也沒有剛纔入宮時候的急迫,“他可是個閒不住的和尚,這不,又出去雲遊啦。”
兩人在路上,你一言我一語的相談甚歡,羅太醫也對印月說了很多照顧元孫要注意的細節事情。
就要到宮門口的時候,羅老太醫悄悄附在印月耳邊道:“既然秋月說你是奇人,老夫今日就有一言相勸。不知印月奶口可願意聽?”
印月愕然,笑容僵持在臉上,便道:“羅太醫不妨直說。”
“小心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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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罷羅太醫,印月別過太監小週迴慈慶宮。
這紫禁城的各個宮殿上蓋琉璃瓦,前後左右有無數的朱門和迴廊,宮殿下面的臺階都用漢白玉石砌築,印月在這極盡豪華的宮殿中蓮步款款,快速前進。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咕。。。。。。咕”扁平到幾乎要內陷的肚子發出了飢餓的訊息。
印月心裡懊惱先前送羅太醫的時候自己怎麼不再帶一個燈籠。如今那太監小周已經回去自己的寢所,自己只能在暗地裡面快速行走先趕回去給元孫熬藥。
她的腳還未踏進承華宮,就見到了皇太子身邊的貼身護衛太監——魏朝。
“你?”印月吃驚的一愣,渾沒想到他會出現。
魏朝瞧了她一眼,低聲言道:“皇太子聽聞元孫有恙,特地前來慰問察看。”
“哦!”印月此時心裡卻隱約覺得不妙,一道靈光閃過,她覺得有一些自己不願相信的事情正在發生,便不再多言就欲進去,卻被魏朝一把揣住手臂攔下。
魏朝別有用意的瞥了印月一眼,笑道:“元孫的藥那個曉晨已經去弄了,你現在進去不是很方便。”
雖然之前有這個預感,可是如今魏朝說了出來,總是不免讓印月多少覺得心寒。她一把抓住魏朝的手腕,指甲深深地掐進他的肉裡面,慘然一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許是被印月這慘淡絕望的冷笑給嚇到了,魏朝古怪的望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想多了。”額頭滑下一滴冷汗,自己怎麼會沒想到呢?
難道因爲自己的介入,歷史開始改變?
亦或者這本來就是真實的呢?
內心一陣抽畜,王才人原是和那些鶯鶯燕燕一樣,擅於勾心鬥角玩着心計和手段的人嗎?
也許,俊朗的皇太子,權傾天下的儲君魄力,對於王才人起着致命的吸引力吧。
正在心煩意亂間,忽聽得承華宮內王才人的內殿發出連連一陣嬌叱。
印月的心突然一跳,隨即艱澀地苦笑,自言自語道:“可是,虎毒不食子啊。。。。。。”
一旁的久未吭聲的魏朝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冰冷的雙手,只覺得她指尖微微顫動,於是給了她一個安慰和鼓勵的笑容。
可是落在印月眼中,那笑容卻是那麼的彆扭和生硬。
今夜自己怕是又要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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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未到卯時,皇太子留下房中依然酣睡的王才人,獨身一人出了內殿。
走在園中,桃花櫻花夾道,粉紅色的脆弱花瓣如煙如霧,隨風而落。
他久忙於政務,不見如此美麗的桃花雨,一時看呆,然後,就透過花雨,隱隱見到院子裡站着一個精靈似的女子——雲鬢未盤,長髮散落身後,僅穿一件極爲單薄的月白色澳裙,風來青絲隨着衣袂飄逸,淡淡地更不象塵間凡人。
那女子始終是背對着他,似乎是在採拾地上的什麼東西。
似乎自他四歲之後自己就沒有這麼悠哉遊哉的靜下來享受過身邊的美好,今天他卻童心大盛,想去看看那女子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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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月攤開懷中的素皺緞帕子,放在地上,伸出纖纖十指小心翼翼的撿起地上的桃花瓣和櫻花瓣,吹掉塵泥,放在錦帕之上。
不一會兒就拾得滿滿一手帕,便包起花瓣,起身欲走。誰知,眼前一黑,一陣頭昏目眩之感襲來。
“小心!”身後一人穩穩將印月扶在了懷中。
印月待眼前暈眩之感散去,擡頭仔細一看那人,心裡一驚,手一抖,錦帕掉落在地上,包好的花瓣有一大半撒了開去。臉上一陣緋紅,忙推開皇太子行禮下去,顫聲道:“皇太子殿下好。”
皇太子只是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淡聲道:“原來是你?!清早的在院子裡做什麼?元孫可好轉了?”
“稟太子殿下,元孫用過羅太醫的藥之後很有起色,奴婢特來這花園裡面撿一些花瓣想拿回去醃製做成甜醬到時候給元孫拌在粥裡面食用。”
“好!那就撿起來啊。”皇太子半蹲下腰,拿起印月方纔掉落的錦帕,把那些掉落出來的花瓣拾起來,放了回去。
“啊!”印月見狀一驚。
皇太子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半晌,突然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她從來沒見到過的會心笑容,看得印月嚇了一跳,退後半步,訥訥地說:“太子請勿。。。。。。”
“太子殿下!”只聞到耳邊一陣既嬌且糯的呼喚,王才人從內殿房間,蓮步輕移翩然而至。
印月頓時覺得尷尬萬分,就欲行禮退下。可是偏生,皇太子回頭眼眸深邃地盯住了她,啞然一笑道:“把這包花瓣拿去。”
“啊。。。。。。啊,謝太子賞賜!”在這種奇怪的氣氛下,印月的臉蹭地滾燙了起來,一身的月白之色更顯得嬌豔欲滴。
見如此情景,隱忍的厲芒在王才人眼底一閃而過,她隨即笑顏如花道:“這花可是有什麼名堂嗎?”
“這,這個。。。。。。是給元孫服用的。”印月眨了眨眼睛,心想,但求你不要隨便發火吃醋,我哪裡敢搶你的太子啊!
“呵呵。”皇太子顯然心情十分之好,“印月,你如此爲我兒着想,我該如何賞賜你呢?”
此言一出,印月頓覺身上被兩束冰冷的眼光盯住,不禁頭涔涔。她“哦”了一聲之後,低頭努力絞盡腦汁的苦思冥想。
“那個。。。。。。”靈光突現,印月脫口而出,“請太子每月再多給印月一點月奉吧!”
一陣沉默,隨即王才人遏制不住的笑出了聲音出來。
皇太子頓了頓,朗聲大笑:“好!那就賞賜你金絲髻一個,挑心簪、昆蟲簪各兩對,以後每個月再多撥你十兩銀子。”
印月昏忽忽的跪下謝恩,剎那間只記得那一句:以後每個月再多撥你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