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畢之後, 印月只將袒露的光滑背脊對向瑞王,可仍舊被渾身滾燙的瑞王摟着,兩個人都未曾睡着, 只是不說話。
五年未見, 印月於瑞王倒是生疏了不少。印月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只覺得方纔之事確實是孟浪了。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何對瑞王會有這份接納之心, 若是換了他人, 她必定不能接受,難道自己真的對瑞王有心有意?原先之事先不說,只是今次印月心裡面明白——自己是真把瑞王放在了心上面了。
可念及他雖可那般過分的小心翼翼叫印月心中終究是有了罅隙。印月心緒紛亂, 想的整個人都燥熱起來,不由心生逆反, 不欲再多想下去, 索性眯着眼睛躺在牀上任由他那般摟着自己。
一陣風吹來, 夏日中風煙裡特有的溫溼水汽瀰漫在了空氣裡面,也算讓印月的鼻腔舒服了一回。原本的輕薄夏衣早已剝落, 可是經過方纔一陣胡鬧,印月身子多少還是燥熱,少不得想要清涼。印月想到這裡手就不自覺的上移,慢悠悠的準備開始拆髮髻。可手指纔剛剛插入到烏黑髮髻上,就被瑞王的大手握住。
印月扭頭轉過去望了望, 但見瑞王髮髻鬆亂, 眼若桃花般凝視着自己, 面孔上那隱晦的笑意如同撩人的箭雨, 直攻人心。瑞王繾卷婉轉的眼神, 彷彿一層一層的絲網,將心情不定的印月纏繞進溫柔的愛情裡。
印月只覺得在這夏末的午後自己半昏半醒着, 整個身子有些酥麻,整個人說不出的倦懶,愁眉不展似乎就要昏昏睡去。
“哪裡不舒服了?”瑞王見印月蹙眉似勞累過度,伸出手指幫她揉起了眉頭,想要將她擰緊的眉頭舒開。印月被他這麼一按,輕輕吐了口氣,才緩緩睜開雙眼——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瑞王,想着這男人對自己宛如夫妻般體貼,似是真的待自己極好。
“在想什麼?”想是瑞王見到了她迷惘的表情,於是更生出拳拳愛惜之意,在她臉上吻了一口。印月這纔回神,羞得整張臉呈現酡紅之色。瑞王見了更加開心,將印月摟得更緊道,“四個月後是皇祖母大壽,大概在之前我便要離京赴藩地……你與我一同去——以前的事情都算了,從頭來過。五年的時間不短,我待你如何你應該知曉。”
“不行——”印月想也沒想就拒絕瑞王,她撐起身子坐在牀上,低聲唸叨,“我沒想好……而且……我還有孩子。我不會那些什麼預言……”印月說得期期艾艾,到了最後聲音細弱如蚊蟲。
瑞王見她副這悽迷的樣子頓時也生氣不起來,於是坐起身子,將印月抱在自己盤着的雙膝之上,柔聲道,“日子還長着,你慢慢考慮……五年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我不爭了。月娘,我不爭了,你明白了麼?”
“你……”瑞王的這席話叫印月如有了期盼,她靠在瑞王懷中,不可置信地凝望含情脈脈望着自己的瑞王說道,“你該不會是誆騙我吧。”
“不會!”瑞王啞然失笑,他用鼻尖輕輕磨蹭印月的額頭,愛憐道,“如今朝中局勢兩分,鄭貴妃私用稅款爲福王建造藩地府邸,福王與太子政見也頗爲不一,看來他是忍無可忍了。而福王見無法撼動太子之基,竟然忘圖讓父皇廢后立他母妃鄭貴妃爲後。”
“廢后?!”印月聽到這句一下子警覺起來,曉晨、紅玉他們可都是依附在太子慈慶宮之下的草芥。若是慈慶宮太子東宮的地位被撼動……那麼,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印月嚇得冷汗直冒,接口問下去道,“那後來怎麼了?皇上就廢后了,那鄭貴妃的福王豈不是成了嫡子?”
“呵呵,別急啊——”瑞王目光冰冷直視遠處,手卻有一下沒一下的掛着印月脖頸處的傷疤,“他爲人高調跋扈,以爲派着奸細潛伏在慈慶宮就萬事大吉,殊不知咱們這太子殿下也不是省油的燈。三哥做的這一切——只不過終究一場空。還惹得一身晦氣……”
瑞王說完這句,望向印月的脖頸疤痕,他眼中似乎浮着淡淡氤氳之氣,“看來你受了很打的苦。不過,以後不會了,這帝王之位,不是我的,我也不會去強要了。”瑞王說完就張嘴咬上了印月的脣瓣,輕輕噬咬着,口中含含糊糊說了句,“你先回慈慶宮,他們會給你一個身份,到時候再將你送給我——這樣就名正言順了。五年時光,你沒變,可我確是老了……”
“爲何,你……你不是……”若有似無的低低勾魂嗓音響起,可疑竇終究沒有再深入。陷在柔軟牀榻上的印月潔白柔嫩的臉蛋盛開着的玉蘭花,帶着一抹緋紅,媚眼如春柳般望着瑞王沉默了。
閉上雙眸,印月眼前晃過曾經另一個愛憐過的男人,看來這記憶出現的還真不適時。可是,她決定了,回到瑞王身邊,那個她有着些許愛意的男人。以後無論什麼事情發生在她和他身上都不會讓自己後悔。即使最後的結局僅僅只是一聲嘆息。
愛他,在這一刻,只要他在身邊讓自己安心就好——這種踏實的感覺已經許久不至了,就讓她拋開印月的身份和人際,只當一次自己。
夏末的午後,風煙裡的客房內,牀幔有一次有節奏地抖動了起來。
微微清風帶來了盛極榮華巔峰時候的荷花清香,這香氣充滿了整個房間,叫人生出無盡的怡然舒爽之意。可在那絢麗之後卻叫人隱隱生出惻隱之心,只悔不該那般大力的吸氣——花無百日紅,這整個風煙裡的荷葉已經開始泛着枯黃卷邊了。
印月連夜就被送入慈慶宮,而侯興國也重新回到了闊別多年的瑞王私邸。
離別時,小張嫣哭得聲嘶力竭,喊着不讓興哥哥走,可張五爺毫不理睬——他只是笑着幫印月撩開馬車簾子,請她上車。
“你原本就知道?”印月瞧絲質面具下的張五爺眼神曖昧,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今日始知月娘……不印月夫人你身後居然還有這麼個厲害的瑞王殿下——能讓在風煙裡中游玩的皇太子殿下都開口要你留下……”張五爺話說一半點到即止,陰惻惻地勾起脣角笑道,“印月夫人和侯小公子還是上車吧……張某不才,這幾年也未曾虧待過你們——只是希望印月夫人不要將那件事情怪罪在我頭上即可。歷時,張某必定每日焚香叩首感激不盡。”
印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扶着馬車的門框慘然一笑道,“張五爺客氣了。”
——慈慶宮奉宸宮內
那管事姑姑想來也纔剛剛來了沒幾年並沒見過皇長孫殿下的奶口,大姑姑茗香在身懷六甲的太子妃處伺候着,只對她道要來一個有點身份的新宮女。管事姑姑年逾三巡,瞧着外貌之似十八、九歲的巴巴兒怎麼沒都不順眼——印月作爲慈慶宮太子妃的婢女,有了一個新名字“巴巴兒”。
行到一處院落裡面單獨的一間宮房外,那管事姑姑不冷不熱地對印月說道,“巴巴兒,不是姑姑我不提點你,在咱們慈慶宮做事不比在其他地方。你雖然是上頭指明瞭要來的,可是這奉宸宮內有皇太子妃鎮着,你們少耍貓膩兒。”管事姑姑說話間,眼神鄙夷,看着印月彷彿是看到了什麼污穢不堪的東西。
印月在宮裡面待過,知道宮裡面一頭壓一頭的規矩,當下也不多作解釋,只低低應了聲“謝姑姑提點。”那管事姑姑看着她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稍稍心靜,又明着貶了印月數次這纔打着哈欠離開。
印月提着燈籠進屋,瞧着這黑漆漆的單獨小宮房吐了長長的一口氣,這才從腰間取出火石,將燭臺上的蠟燭一一點燃。橙黃的燭光一點一點填滿了整個宮房,裡面立刻亮堂了起來。印月環顧四周,這小屋裡面乾淨整潔,倒是個舒適的所在,也難怪剛剛那個姑姑說那些酸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