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以後,覺昌安和王杲點撥兵馬,帶着禮物,前往寧遠城。
受了世外高人張玉屏點撥的努爾哈赤本不想去,但上次的登山之行讓他心存顧忌,再也不敢違抗父親之命,於是裝作一幅唯唯諾諾的樣子,願意隨從父親左右。
爲表忠心,他甚至主動提出帶着阿苗一同前往,以免父親生疑。
可是疑心日甚的覺昌安還是生了疑,怕他暗通李成樑,藉着前往寧遠的機會率妻投敵,所以還是否決了他的提議,讓阿苗和阿珠、小倩一起留在千山老巢,也算是對女真香火的留續。
阿諾託與代善,這天也打起了十足的精神,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尤其是代善,格外的意氣風發。女真軍師的位置,他現在算是徹底坐穩了。
這段時間他爲了表現,可沒少費功夫,每天都排遣不同的斥候和暗哨,前往寧遠城打探消息,覺昌安和王杲對他的這份謹慎小心也表示讚賞,一下又把上次在決斷上輸給阿諾託的頹勢扳了回來。
這些天他派出的探子紛紛傳來消息,寧遠城內主要道路已經修葺完畢,城內現在已是披紅掛綵,做好了迎接大明“姑爺”回訪的準備。
最讓他欣慰的是,寧遠城不完備的城防沒有絲毫修葺的動靜,說明李成樑還是挺讓人放心的,可算是信守承諾。
看來即便是威震遼東的“鐵將軍”,也對女真鐵騎非常忌憚,他上次帶來和親的一營隨從,雖然能打,但是數目太少,只有一千人左右。這麼少的人,在十萬女真鐵騎的衝擊下,只能是螳臂當車,不值一提。
此時,行進的隊伍從千山西峰的大營裡徐徐駛出,一字長龍排開陣勢,竟然蜿蜒出去好幾裡地。
十萬女真鐵騎齊出,真是蔚爲壯觀。
覺昌安和王杲此時居於中軍,眼見軍威如此浩蕩,二人也是無限感嘆。
覺昌安用手搭了一下涼棚,前後望了一下隊伍,感觸地對王杲說道:“賢弟,你看我們兩個從白山拉起隊伍時,纔不過三五人,如今已經是這般光景,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王杲哈哈大笑:“是啊!轉眼也是十多年過去了,咱們從三五人變成十萬人,真是不容易!”
覺昌安跟着大笑起來,他這時看了一下不遠處的努爾哈赤,發現他這些天還比較淡定,也不多話,只是在隊伍中默默走着。
他的鼻子裡“哼”了一聲,吩咐傳令官:“隊伍加快行進速度,大軍今日越過無天絕谷後紮營!”
“是!”傳令官應命而去。
其實,覺昌安、王杲和努爾哈赤,這三人現在一團和氣,實際上已是貌合神離,各懷鬼胎。
……
王杲早就看出了努爾哈赤的心思,所以他藉着阿苗的關係悄悄聯繫了努爾哈赤一下,相約在返回途中,於裂地絕谷外安排一支伏兵,突然發難,活捉覺昌安,然後逼他退位,奉努爾哈赤爲大首領。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反叛,他原來也是抱着試探的態度,卻沒想到努爾哈赤竟然同意了。
因爲努爾哈赤從與父親共同登山回來以後,也慢慢覺出味兒來。
加上阿苗經過險
些墜崖的驚嚇後,已是驚弓之鳥,天天在他身邊哭訴,說他父親受了阿珠的挑撥,已經不準備認他這個兒子了,贈送玉佩和相約登山只是緩兵之計而已。所以,他這個至今尚未列爲世子的少首領,要想成爲大首領,只有先下手爲強,把父親囚禁起來。
緣於疑心,努爾哈赤決定與王杲聯手,活捉父親以後將其囚禁,逼他退位,立自己爲大首領,然後再設法除掉王杲。
當然這是建立在成功活捉父親之後,如果不成功,就把髒水全部潑到王杲身上,說自己也是受他脅迫。到時與父親一起將他殺掉,也算在父親面前立一大功,先裝乖兒子把父親穩住,以後再圖奪位。
此舉可攻可守,是努爾哈赤的如意算盤。
……
至於王杲的小算盤,他也只對努爾哈赤說出了一半,和他一起聯手囚禁覺昌安只是計劃的前半部分。
而後半部分,他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掉覺昌安,並嫁禍給努爾哈赤,再借口他弒父,挑動衆軍對其口誅筆伐,利用自己在軍中的威望趕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下臺。
只要趕他下臺就好辦,軍中肯定只聽自己的,這時再把他的兄弟姐妹——也就是覺昌安的其他子女一一殺掉,徹底剷除愛新覺羅氏力量,自己再堂而皇之地登上寶座,享盡三美。
……
而同樣緣於疑心,覺昌安的想法也和他們兩個差不多。
他現在想的,是王杲和努爾哈赤都不能留,他也準備在裂地絕谷處伏下重兵,將這兩人統統殺死,以絕後患。
……
三虎相爭,此刻都已是你死我活的殺招,步步要命。
當然,這一切都設計於返程途中發生,所以在前往寧遠城的這一路中,還算是三人的平和期。
……
不過,在這之前,王杲的如意算盤,小倩知道。
努爾哈赤的如意算盤,阿苗知道。而且因爲登山時巴彥捨身救了阿苗一命,所以巴彥深得他倆信任,核心計劃他也知道。
至於覺昌安的如意算盤,阿珠知道。
小倩知道、巴彥知道、阿珠知道,就相當於朱雀知道了。
朱雀知道,就相當於玄武、李成樑和龔正陸都知道了。
所以,女真首腦們的小心思,已經被大明衆將掌握得死死的。
……
寧遠城,李成樑的大將軍府內,幾人得到了朱雀的飛鴿傳書,都興奮不已。
李成樑高興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軍師,看來不用我們請君入甕,他們就已自相殘殺!皇上派出的這二位公主和朱雀將軍,還真是立了大功!”
龔正陸點了點頭:“女人,其美如刀,殺人於無形,毒甚毒也!”
玄武也表示贊同:“大將軍和軍師派朱雀前去臥底這一招,也是得勝之關鍵。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而不殆……”
龔正陸卻笑着打斷了他:“玄武,你說得不對!朱雀可不是我和大將軍派去的,是她自己要求去的!當然你還懷疑她用美人計,其實她用的是離間計!不過,她打探來消息後的成功傳遞,主要得益於你訓練
的‘藍鳳凰’,所以要論功勞,你也是頭功一件!”
李成樑也在一邊頻頻點頭:“對對對!應該給玄武記頭功!”
玄武哈哈大笑:“我可不敢搶她們的功勞,要說她們確實不容易,我們在這兒所謂運籌帷幄,其實只是寫寫畫畫。包括我,只是養養鴿子而已。可她們每日擔心吊膽,要說朱雀還好一些,兩位公主貴爲千金之軀,除了忍受女真蠻人的身體凌辱,還得刻意承歡,一邊挑撥離間,一邊刺探軍情,其實她們二位最是不易!”
話說到這兒,正在爽朗大笑的他也凜然了神色,感嘆起阿珠和小倩的苦命身世來,聽得李成樑和龔正陸也頻頻點頭。
玄武這時問龔正陸:“軍師!他們的大軍已經出發,估計不到兩天就會到達寧遠,咱們的‘請君入甕’之計還是照舊麼?”
“嗯!”龔正陸應了一聲,也沒繼續往下說,沉默良久,擡起頭來看了李成樑一眼:“大將軍的意思?”
李成樑知道他一貫深思熟慮、後發制人,就笑了笑,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的意見,此計照舊,但是我們做這個局不殺他們!”
“不殺?”玄武一下愣住了:“還做此局還有什麼用呢?”
龔正陸笑了笑,伸出手來制止了他:“你先讓大將軍把話說完!”
李成樑坦然一笑:“不殺,是爲了更好地殺!我們原來設計在寧遠除掉他們五個,也是冒着背信棄義的風險的,如果成功,雖然可以一舉平定遼東,徹底解除遼東大明百姓的心頭大患,但是對於女真族人來說,我們此舉並不光彩,甚至有居心叵測之嫌!而如果不成功,那就更是丟臉丟得大發了。整個大明將顏面掃地,而且女真與大明將勢不兩立,從此遼東永無寧日、血流成河!”
龔正陸這時接過了他的話頭:“可是,現在他們三個老虎打鬥,本來就是你死我活!如果我們充分利用此等情況,把這個‘甕’往外延一延,不在城裡動手,而是在他們幾家預備返程時動手的裂地絕谷處,伏下重兵……”
玄武這時一下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將軍和軍師的意思是,我們在寧遠城內不動手,而是該吃吃,該喝喝,給足他們這些新姑爺面子,等他們出城路過裂地絕谷的時再動手。他們就會以爲都是他們埋伏下來的奇兵,相互廝殺之際,都以爲自己勝券在握,卻沒想到他們的奇兵早就被我們消滅了,女真鐵騎換成了龍驤軍!”
龔正陸大笑着拍手:“玄武將軍神武,正是此意!”
玄武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軍師,你就不要嘲笑我了!這哪是我神武,這全是你們二位的意思,只不過通過我的口把它說出來了而已。”
李成樑這時拍了拍他的肩膀:“玄武,你就不要謙虛了!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哈哈哈!”
玄武點點頭,一下站直了身,向李成樑和龔正陸拱手:“大將軍!軍師!末將主動請命,去裂地絕谷處設伏的這一隊精兵,由我來領隊!我建議我們先扮作女真鐵騎的樣子,先分別殺掉他們三支伏兵的帶隊者,然後將伏兵全部坑殺,只留下我們一支伏兵,等他們一回來就實施突襲,不管是誰,格殺勿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