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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的營帳內,燈一直亮着,四個人顯然是對接下來的具體方案有着不同的意見,出現了各執一詞的現象。
其實,意見的主要分歧主要還是來自“影子軍師”龔正陸,他的提議給了另外三個人當頭一棒。
他最近有些低燒,所以白天朱雀來的時候,他一直在臥牀休息,沒有了解到皇帝的最新想法。
到了晚上,服了一劑退燒藥後,感覺稍好了一些,被李成樑請到朱雀營帳內時,他纔剛剛知道皇帝的最新戰略。
和李成樑、玄武差不多,他在頭一次聽到皇帝“請君入甕”的斬首計劃時,也頗感驚愕,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李成樑這時笑着問他:“軍師,這一計感覺如何?”
龔正陸擡起頭來,看着他們三個,點了點頭:“皇帝的這個計謀,確實厲害!”看到三人都笑着點頭,他卻適時潑上了一盆冷水:“不過……”
李成樑通過這段時間與龔正陸的接觸,對他已經非常瞭解了,也知道他確實是位百年難遇的奇才。
於是,他誠懇地拱了拱手:“先生有話儘管說,咱們今天算是開一個‘諸葛亮會’,參照皇上的做法,叫‘頭腦風暴法’,大家儘可暢所欲言,無論多少顛覆性的想法都可以提出來,可好?”
“好!”龔正陸聽說這個“頭腦風暴法”是由皇帝提出來的,眼中透出了讚許的光,把剛纔言而未盡的話一氣兒說了出來:“我想說的是,如果我還在女真陣營的話,或許就能看出來這當中‘鴻門宴’的火藥味兒!”
朱雀聽說他一下就看出了皇上此計的深義,心裡有些不快,這個影子軍師看上去就象一個教書匠,沒有什麼特別出奇的。不過外表雖然平平,骨子裡卻很清高,一接觸就能感覺到他身上有股子自以爲是的酸腐勁兒,讓人覺得怪怪的。
你一下子就能看出來火藥味兒,那你有本事就別投降過來啊。
皇上的妙計可是與首輔張居正、兵部尚書譚綸、侍郎王崇古和東廠督主馮保共同商議出來,這裡面哪個都是當世奇才,既是用兵的名家,也是一代大儒,哪個不比你這個看上去象教書匠一樣的降將強?
最關鍵的是,你反對他們也沒關係,你居然反對皇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心裡這麼想,表面上也就有些表示出來不屑的意思。於是,她鼻子輕哼了一聲,冷冷地斜眼看着他。
玄武和朱雀在一塊共事多年,從眼神就能看出來現在充斥着敵意,他急忙站出來打圓場,用的是半開玩笑的口氣:“軍師,您這不是不在女真陣營中了嘛。您能看出來,他們肯定看不出來哈!”
然後,他輕輕一拽朱雀的袖子,向她解釋了一下:“龔軍師大才,而且目光長遠。說話也直,咱們都是一家人,有啥說啥嘛,是不是?”
朱雀的眼光緩和了些:“末將才到軍中來,很多地方不明白,還得軍師多多指教!”
見到朱雀有禮,龔正陸頷首微笑,算是回禮,然後搖
了搖他手裡的扇子,繼續說道:“玄武說得對,估計現在女真陣營中沒人看得出來,包括那個自以爲是的代善!但是,咱們上次和女真進行對戰演練的時候,他們當中有人認出了我列的‘八門金鎖’陣……”
玄武這時打斷了他的話:“你是說他們的那個少首領努爾哈赤?那是個誇誇其談、沒有什麼真本事的傢伙,不足爲慮!”
龔正陸擺了擺手中的扇子:“我說的不是他!我也算了解他,沒什麼真本事。但是,是誰給他的這本書?又是誰教他的陣法?這些我一概不知。而且,這些好象都發生在我離開女真大營之後。雖然說我們後來給他們來了個‘寧濫勿缺’,複製了他們好幾本《兵法概略》。但是經過我後來細細研究,這本書的作者,很有可能就是贈他書又教他陣法的那個人,如果這個人藏在他的身後,他肯定能看出來皇上的策略。”
另外三人頓時緊張了起來,紛紛張大了嘴,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就連一直都沉默不語的李成樑也坐不住了,急忙問道:“軍師,這人有這麼厲害麼?”
龔正陸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出了自己的擔心:“這人之才,遠在我之上。”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把那本《兵法概略》原本掏了出來,一邊翻一邊說:“那天只顧讓人抄寫了,這幾天我細細翻了翻,越看越覺得這筆跡似曾相識,這好象是我一個不常見面的小師叔的字?”
“小師叔?”三個人幾乎在同時發出了疑慮的聲音。
“對!”龔正陸這時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過身來:“我的老師張玉良,在家裡排行老大,他有七個兄弟,因爲世代住在錦西,被當地人稱爲‘錦繡八駿’。有一次過年,他打發我們幾個學生去綏遠看雪,自己留在家中。可誰想到那年錦西暴雪,他和六位兄弟都在一次雪崩中喪命,只有他的小弟弟張玉屏因爲外出求學逃過一劫。但這也只是傳言,我們後來都沒有見過這位小師叔,一晃二十年過去了,莫非他還真在人世?”
玄武這時插了一句:“就算真的是他!也沒什麼可怕的吧!軍師!已經過去二十年了?您的境界早就超過他了!”
龔正陸一個勁兒的搖頭:“我這些天詳細地看了他在這兵法後寫的註解,字字珠璣,而且在兵法的順序排列上也極有講究,最後一陣雖然沒有畫上八封陣,但在註解後有一行小字,寫上了變陣可能,也就是說,我的生平所學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的所學,我還只是未知。”
朱雀這時突然問了一句:“你的這位小師叔也是漢人吧?他爲什麼會教女真人呢?”
這一下點中了龔正陸的心事,只見他尷尬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朱雀突然莞爾而笑:“軍師,我有一個小見解,不知道說出來合適不合適?”
龔正陸急忙接話:“合適合適!朱雀將軍!咱們都是行伍之人,現在也是關鍵時期,有什麼話儘管說!”
朱雀微笑着
說了一句:“即使這個人真的是你的小師叔,他肯定不在女真的軍中!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爲什麼?”龔正陸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朱雀指向了他手裡的書:“很簡單!你們男人都容易忽視細節!而我們女人最敏感的就是這個!雖然你們在和親前的對戰演練我並沒有參加,但我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有兩個細節,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
看見大家都把注意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對戰到了最後,是由於你們相讓才戰成了平局,如果不讓,肯定是以我方全勝而告終。如果這人真的象你說的那麼厲害,也真的在他們軍中,以女真人的好勝性格,恐怕不會是這樣的結果吧?”
“嗯!”李成樑這時搶先站出來表示贊同:“確實是!他們的好勝性格確實是一個容易忽視的細節,從最後戰平他們那種欣喜若狂的場面就能看出來,那種對勝利的渴望是發自骨髓裡的,所以如果能贏,他們是絕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是吧?軍師!”
龔正陸點了點頭:“是這樣!他們確實非常驍勇好勝,這就是優點,也是缺點!朱雀將軍,你就從這一個細節判斷出來我的小師叔並不在他們軍中,只是路過,或者是……”
朱雀這時接過了他的話頭:“是!我聽說你當時爲女真人效力,也是因爲他們的大首領在戰亂中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你原來纔會不顧及自己是漢人,而死心塌地地輔助他們!”
話一出口,她看見龔正陸的眼光閃了一下,然後迅速陷入了沉思,頓時意識到自己嘴巴太快,這下子可能不小心戮到了他心裡最痛的地方,急忙向他道歉:“對不起!軍師!小女心直口快!絕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龔正陸見她如此坦誠,也就一笑而過:“沒事!你說的也是實情,確實是!如果不是覺昌安救了我,我是不會給他們賣命的。而且說實話,我原來也屢考不中,對咱們的科舉制度有些心灰意冷,是女真人給了我一個更好的環境!不過,敵人就是敵人,惡狼就是惡狼,我幫他們做了這麼多,他們卻對我疑之又疑,還想殺我滅口,我是徹底頓悟了!不管個人怎麼樣,民族與國家的利益是改變不了的!所以,我現在只有仇恨而已!”
朱雀點了點頭:“所以,其實你的小師叔可能也只是受了女真人的恩惠,不得不報而已,估計他還不會象你這樣死心塌地地替他們賣命,他只是碰巧給了努爾哈赤一本書,教了他幾個陣法而已。而且,還有一個細節……”
三個人急忙靜靜地聽着她說。
“這個細節就是對戰演練本身,如果這個漢人真的在他們軍中,就照軍師你說的那樣,我想,他根本就不會答應女真人應戰!”
“嗯!”三人都覺得有道理,看來龔正陸的擔心存在,確實有這麼一位高人,但是他目前應該不在女真軍中。
龔正陸這時提出了一個問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努爾哈赤最近去請他,或者又碰巧遇上他了,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