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寥，蟬鳴如往昔。
清染剛自牀上醒過來，發覺殿內一片空寂無息，便隱隱覺得有些詭異不正常。當行至殿外，看到那坐在門檻兩邊昏迷過去的瀲煙和瀲雨時，頓時了悟於心，眸光微冷地掃了掃院外，卻並沒有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
“瞿洛秋。”淡淡的一聲喚道完畢，她轉身回到廳中的主座上坐下。
方施施坐下，瞿洛秋的身影便自門口外面的黑夜出現。一襲黑衣，誠如他臉上冰冷黑沉的神色，幾乎融入到身後的黑夜之中，也難怪她方纔沒有看到他。
“閣下半夜來訪，有事麼？”隨手端起身旁茶几上的茶杯輕啜幾口，放回桌面上，清染擡眸，淡淡地看着門口的男子。
“你既已恢復記憶了，又何必裝的如此陌生？”瞿洛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大步跨進來，隨身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清染臉上神色未變，只是改了一個稱呼，“那麼臭冰塊，敢問你今夜來訪有何貴幹？”
“你在怪我？”瞿洛秋微微蹙眉，眸中有不明光芒一閃而過，“你是在怪我當初一廂情願將你救活，還是在怪我一廂情願將你送至墨曦身邊，還是......在怪我令你的記憶恢復？”
“你可是惜字如金的臭冰塊，今晚......”清染擡眸睇向他，微揚起的脣角有嘲諷之意，“爲何變得如此婆婆媽媽，倒像了不得志的怨婦般？”
瞿洛秋僵了僵，旋即恢復了冷臉，沒有再說話。
“靳哥哥的屍體在哪裡？”半晌，清染輕輕地問了出來，彷彿高山遠黛頂端飄渺而過的薄霧，飄忽而難以捕捉。
瞿洛秋擡眼，看着她淡如秋水的雙眸，還有漫不經心的神色，似乎在不經意提起一件忘記多時的小事罷了！只是，藏得越深，越不願真實袒露出來，只說明，那是一個足以令她丟盔棄甲的硬傷，是一個真正能夠將她徹底擊潰的傷痛。
“半年前我在峽谷裡
面找到你們時，大師兄已經斷了氣......”講到這時，他頓了頓，轉眼看了看正座之上的女子，沒有錯過捕捉她倏然僵直的身軀，還有煞白的臉色，“本想將他一起帶走，可當時旭照國的追兵就在附近，而你又危在旦夕，所以......”
“所以，你便讓他拋屍荒野，屍骨無存，對嗎？”脣角高高揚起，清染眸光卻冷寒徹骨，在這冰冷的背後，壓抑着的，是一種可怖的驚濤駭浪。
“我......”感覺到她咄咄遞過來的冷眸，瞿洛秋莫名地感到一陣心虛，“當時，我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淺淺笑了兩聲，清染擡眸，眸光似笑非笑地睇着他，卻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那麼如今，閣下可願將你今晚拜訪的意圖說個明白了麼？”
瞿洛秋怔了怔，對於她倏然間疏離了去的眸光感覺到一絲慌亂，半晌方找到自我，“我只要是想來告訴你，已經有師父的消息了，明日我便出發去找他。彼時，他定會將你的身子治好的。”
“多謝閣下的關懷，只是，這半年來已經煩勞閣下過多次數，已經不好意思再繼續了。”清染脣角噙着淺淺的笑，卻顯得異常的涼薄，“我的身子，我的事情，我自己自會想辦法。因此，茲今日起，閣下哪裡來便回哪裡去，莫要再在這皇宮裡外轉悠了。”
“你——”瞿洛秋倏然轉怒，霍然自椅子上站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在怨責我當日沒有將師兄帶走嗎？”
“不敢！”清染冷睨着他，脣角牽動，“當日閣下捨身將我自鬼門關拉回來，我感激尚未來得及，哪裡還敢怪你呢？”
“你一定要一口一個‘閣下’的麼？”忍住胸口狂熾的怒焰，瞿洛秋冷冷的看着她，“難道這麼多年來的情分，就讓你這麼一個‘閣下’便推得一乾二淨了麼？”
“何謂情分？我與閣下，何時有過多年的情分？”
“百里菩
淚——”
“來去請自便，閣下臨走前記得把這兩個小丫鬟的睡穴給解了，至於閣下，就不送了。”清染悠然自椅子上站起，頭也不回地走進內殿。毫不意外，身後傳來他震怒的咆哮，“百里菩淚——”
無力地躺倒回牀上，雙眸怔忡地凝着天藍色的幔帳，彷彿，看到那張絕色風華的臉，帶着寵溺縱容的笑，對她淺淺的綻放。垂放於腰間的雙手，已經連擡起的勇氣都完全消失，因爲害怕，害怕連這脆弱的幻象，都被輕易搗碎......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剩下了。
拋屍荒野，屍骨無存......當時，他一定覺得很冷吧。以天爲蓋，以地爲棺，埋在漫天鋪陳的雪花地下，定會覺得很冷吧。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連他如今落地何處，亦無從得知......
“靳哥哥，對不起......”輕輕呢噥了一句，輕撫着那在撕痛的心，卻發覺，淚水已經枯涸。此生沒有了祁靳，百里菩淚將不會再落淚，她答應過的，百里菩淚的眼淚僅屬於他一人。
恍然想起什麼，她霍地自牀上坐起來，下牀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起東西來了。
“娘娘......”剛剛被解了睡穴，揉捏着微微痠痛的頸項的瀲煙走進來，看到清染在積極地翻找東西，不由疑惑地開口詢問，“娘娘，您在找什麼？”
“我要找......”戛然而止，因爲清染驀然想起，這丫頭尚未知道自己恢復記憶之事，同時想起的，還有其他。“承天殿——”忍不住欣喜地叫了出聲。
“什麼承天殿？”瀲煙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倏然自地上站起來就往外走，忙緊步跟上，“娘娘，您要去哪兒？”
“承天殿。”
“......承天殿？”心中的疑惑更甚，瀲煙看着一臉清冷的女子，雙眉不由緊蹙，“可夜這麼深了，娘娘您這時候去承天殿做什麼？皇上又不在宮中，更何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