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視上他澄澈乾淨的雙目，菩淚怔了怔，“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對啊，淚兒在意的是什麼？”祁靳脣角淺淺揚起，“淚兒已經開始在意墨曦了，是嗎？因爲開始在意，所以纔會對他的所作所爲深惡痛絕，是這樣的嗎？”
“不是的！並不是這樣的！”意識到他話中所指，菩淚慌忙搖頭，她怎麼可能會在意他呢？他殺了她至愛至親的父皇和母后，如今又殺了玟依姐姐，他做孽深重，罪該萬死，她對他，僅有深入骨髓的仇恨！她恨不得他立即死去，又怎麼會有在意？
“真是這樣子的麼？”祁靳眉眼間帶着溫煦如春風的笑。
“是這個樣子的！”菩淚着急了，“我真的沒有在意，一點也沒有！靳哥哥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啊！”
“好好好，靳哥哥相信你......”祁靳輕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她越發脆弱的情緒，“淚兒，靳哥哥知道你的心結在哪裡。只是，對於麗妃和潤王，活着對他們而言，或許並不是什麼幸事。相愛卻不能相守，想愛卻更想恨，最後只能折磨彼此。說不定，死對他們而言，纔是真正的解脫。所以，淚兒不必感到愧疚的。”
“可是，他們的孩子是無辜的。玟依姐姐還說過，因爲這個孩子，她感到很幸福，她想要活下去，想要和她的寶寶一起面對接下來的生活的......”菩淚咬脣，淚水無聲地在頰上流淌，“可是，她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淚兒，相信來生。來生，他們會幸福的。”
“來生......此生無法幸福快樂，來生便可以了嗎？”會是這樣的嗎？
“嗯。”
菩淚忽然擡起朦朧的淚眼，怔怔地看着他，“那靳哥哥你呢？你此生幸福了嗎？是否也曾想過，自己若不曾出生在這個世上該有多好？”
“只要有淚兒，無論是在今生，還是來世，靳哥哥都是幸福的。”祁靳深深地凝着她，淡淡然之間所蘊含着的情，卻濃得化不開。
“你不要離開我，靳哥哥，你答應過淚兒，永遠都不要離開淚兒的。”菩淚伸手，緊緊地纏着他的腰，淚水打在他的肩上，幾不可聞的輕喃聲就在耳畔，“不管是生是死，今生
還是來世，淚兒都要和靳哥哥在一起......”
“嗯，我們永遠在一起。”
“靳哥哥，淚兒只有你，只有你了......”
“靳哥哥也只有淚兒。”
然而，有時情真意切的誓言，有時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就算再怎麼的牢固，都會被撕得體無完膚。彼時，所留下的，僅有無法tian.舐痊癒的傷口，鮮血淋漓，千瘡百孔。
“皇上......”瀲煙有些擔憂地擡頭看前面的墨曦，他就這樣站在樹下，幽深莫測的雙目盯着前面緊攬在一起的二人，已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了。
若瀲煙能夠看到他的臉，定會爲其中的陰鷙和陰唳嚇得面容失色。此刻他臉上的寒霜，寒凜徹骨，足以將周圍百里的一切冰凍三尺。
“咔嚓——”旁邊一棵小樹驀然被攔腰折斷，墨曦收回鮮血淋漓的手掌，再一次掃了一眼前面兩抹，層疊在一起的白影，冷冷地轉身離去。
即便聽不見他們所言，但他卻還是可以看到，她在哭，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落淚。
做得……很好！很好！！
瀲煙只覺得渾身發顫，看着他冰冷的背影，並沒有錯過他最後的一個致命的眼神，那其中，所醞釀着的，可是一種驚天駭地的殺氣啊！
這一次，皇上是真的徹底動怒了！
抿了抿脣，瀲煙回頭，往前面行去，走至菩淚身旁，輕輕地喚一聲：“娘娘......”不知爲何，心底忽然對這女子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同情，她的痛苦，她的掙扎，她並不是看不到，只是以前裝作看不見罷了！
可在這世上，可憐的人從來就不在少數，皇上亦是可憐人。真心付出了，卻得不到回報，最終化成的，怕只會是更加瘋狂的摧殘和報復吧！
菩淚聞聲，鬆開祁靳，回頭，全然不見了方纔奔走出來之時的偏執，已變回了以往的清淡若素。
“娘娘，外面天冷，您還是回寢宮裡歇着吧。”
菩淚擡頭看了看祁靳，見他微笑着點頭，這才轉過臉來對瀲煙淡聲說：“我們走吧。”
“是。”
回到寢宮後，墨曦並不在，而牀上被藥汁打
溼的被褥也已經被換了另一張。
菩淚沒有多說什麼，徑直爬上牀就躺下。
“娘娘，方纔奴婢又讓人煎了一碗藥，您先喝了再睡吧。”瀲煙指了指桌面上的瓷碗，柔聲道。
菩淚側眼看了看那碗墨黑的濃汁，半晌，點了點頭。
瀲煙面露喜色，忙將桌面上的藥端過來。菩淚接過後一口氣飲下，喝完之後，就翻身躺了下來。
“娘娘，您好好歇着吧，睡一覺，什麼都會好起來的。”瀲煙小心翼翼地幫她掖好被角，柔聲安慰道。只是，心裡卻不禁忐忑起來，今晚的皇上，委實太過可怕了。
菩淚點了點頭，折騰了這麼久，她確實累了。閉上眼睛，便沉沉入睡，沒有聽到瀲煙就在耳畔幽幽的嘆息聲。
翌日清晨，菩淚自睡夢之中醒過來，還是沒有見到墨曦。她不知道他是來過之後再去上了早朝，還是壓根就沒有來過。
本以爲只是被她攆走後心氣不順，心裡堵着氣所以不願來見她。按照以往應該一兩天便沒事，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裡，他一直沒有出現，甚至沒有一點點的噓寒問暖傳過來。
菩淚心裡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慌亂和不安，卻不知道是因爲某種不知名的情緒，還有因爲擔心他又在秘密謀劃着什麼陰謀詭計。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越是沉寂，心底漸漸縈繞起來的那股不安就變得越發的濃烈起來。
大約過了十來天吧，終於有人自承乾殿傳來了話。皇帝要北上勻木山的靈山寺進行祭拜，爲天下百姓祈福，令她隨行。聽說靈山寺的濟逝大師是位得道高人，通曉天文，預知未來，若得其庇佑，則如得神助，一生得以平順昌盛。
菩淚是如何也不會相信墨曦是那等虔誠拜佛的信佛之人，因此乍聞到這個消息，不可謂不驚詫。然而心中更加不解的是，他平日裡不是最怕她到處跑動，恨不得她鎮日裡都好好待屋子裡面的嗎？怎這次弄恁大的動靜，要帶她去北疆恁遠的地方呢？
如果菩淚知道，此行靈山寺，將會令她面臨着是那般殘酷錐心的絕望的話，她永遠也不要出宮去那個鬼地方！
然而，她不是妙算子，所以無法掐算未來，亦無法預測災難。
（本章完）